子时的西岐城飘满焦糊味。十万户民宅同时腾起的青烟在夜空交织成网,龟甲爆裂声此起彼伏,像是万千小鬼在敲打人皮鼓。
姬发攥着灼伤的掌心跌坐在地。他面前的三块龟甲全部炸裂,其中一片插进了母亲的织机。七岁幼童还不懂父亲为何要全城行这诡异巫术,只记得兄长伯邑考被拖去祭坛时,眼里的惊恐比饿了三日的猎犬更甚。
"天罚!这是天罚啊!"老祭司在街巷狂奔,白发上沾满占卜用的蓍草。他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突然齐声碎裂,暗红的铁水在地上淌出卦象——竟是易经未载的"泽火革"变"地火明夷"。
祭坛中央的周昌吐出第七口黑血。怀中问鬼鼎烫得惊人,鼎身浮现的阴文正蚕食他的寿命。透过鼎中血雾,他看见父亲姬昌的魂魄已被雷云包裹,三十六道紫电化作枷锁,正在勒碎那具苍老的躯壳。
"还不够..."周昌撕开衣襟,将问鬼鼎直接按在胸膛。皮肉焦灼的声响中,鼎口喷出青黑色火焰,火舌舔舐过的夜空竟浮现出酆都城的虚影。
千里之外的岐山,姜子牙猛然捏碎手中玉磬。封神榜无风自动,三百六十五道神位齐齐震颤。他看见西岐方向升起滔天鬼气,原本清明的紫微星被染成墨色。
"何方邪祟敢乱封神劫数!"打神鞭凌空画符,五雷院将士的虚影尚未凝实,就被鬼气腐蚀成白骨。姜子牙的白须无风自动,额间天眼渗出金血——这是师尊元始天尊留下的保命符。
鬼气幻化成林渊的面容,漆黑的眼眸倒映着万鬼哭嚎:"姜尚,你确定要挡地府收债?"
"阴司何时有权干涉阳间生死!"
"从你们用封神榜窃取轮回开始。"林渊的虚影抬手轻点,姜子牙脚下的八卦阵轰然崩塌,"告诉玉虚宫,那十万道被截留的魂魄...该还利息了。"
雷云中的姬昌突然发出长啸。缠绕他的紫电锁链寸寸断裂,化作流光坠向西岐城。子民们手中的龟甲同时浮空,裂纹中钻出猩红丝线,在夜空编织成巨大的心脏。
周昌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每根丝线都连接着某个西岐百姓,他们的阳寿正通过龟甲汇入父亲体内。问鬼鼎发出饕餮吞咽之声,鼎身上的阴文亮如赤日。
"成了。"林渊的本体在祭坛显现,指尖凝聚出一滴青金色血珠,"现在,该收取代价了。"
血珠坠入问鬼鼎的刹那,十万块龟甲同时炸成粉末。百姓们惊恐地发现,那些沾过龟甲的指尖开始石化,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上神!"周昌挣扎着抓住林渊的衣角,"这和说好的不..."
林渊拂袖震开他的手:"本座只说救姬昌,何曾许诺不取报酬?"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石屑,"这些阳寿本就是你姬氏王族欠地府的债。"
祭坛下的惨叫声逐渐微弱。周昌看见垂髫孩童化作石雕,母亲抱着婴儿变成连体塑像,连犬彘都保持着逃窜的姿势凝固。整座西岐城正在变成活葬俑坑,唯有祭坛周围因问鬼鼎庇护暂得喘息。
"为什么..."周昌的指甲抠进青石缝隙,"您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林渊俯身捏住他的下颌,"用本座所剩无几的香火替蝼蚁买单?"阴天子的瞳孔泛起血色,"记住,是你们先向九幽借贷的。"
问鬼鼎突然发出钟鸣。鼎中浮现出姬昌的身影,老人胸口嵌着半块龟甲,双目已变成浑浊的琥珀色。他开口时声音带着双重回响,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共用喉舌:"昌儿,为父看到了...朝歌城下有黄泉倒灌..."
话音未落,姜子牙的打神鞭破空而至。鞭梢缠住的却不是林渊,而是径直刺入问鬼鼎中。鼎身应声裂开一道缝隙,姬昌的虚影惨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干的面容。
"终于醒了。"林渊轻笑,任由打神鞭洞穿自己胸口。金血滴落处,石化的百姓竟开始复苏,只是眼窝都变成了漆黑的空洞。
姜子牙呕出心头血,发现打神鞭正被某种力量腐蚀:"你早算到我会击碎问鬼鼎!"
"还要多谢道友帮忙解封。"林渊握住鞭梢猛然发力,姜子牙的右臂瞬间干枯,"比干的心被你们下了八百道封印,不用玉虚至宝如何解得开?"
鼎中传出悠长的叹息。比干的残魂踏虚而出,每步落下都有龟甲虚影绽放。当他触及姬昌的魂魄时,西岐全境的石像同时龟裂,露出内里新生的血肉——只是心口都嵌着微型龟甲。
"赊命之术..."比干抚过姬昌的白发,"当年纣王便是这般窃取大商国运。"
姜子牙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那些百姓胸口的龟甲,与封神榜上的神位符纹如出一辙。
"现在明白了吗?"林渊的身影开始消散,"所谓封神,不过是更大的赊命骗局。"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时,西岐城响起第一声鸡鸣。复活的百姓茫然四顾,浑然不知自己已成地府阴契的活签。周昌抱着昏迷的姬昌,看见问鬼鼎的碎片正在渗入地脉——来日农夫犁田时,会将这些碎片当做普通龟甲捡起。
千里外的朝歌城,摘星楼突然崩塌。正在饮酒的纣王捏碎玉盏,看见掌心浮现出龟甲裂纹。妲己的尖叫声中,九间殿的地砖缝里钻出无数青铜根须,那是问鬼鼎在寻找新的宿主。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