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蹄碾得青石板震颤,我却被钉在原地。玄甲洪流最前方,年轻的将军玄色披风卷着血腥气,赤金护额折射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他扫视跪伏百姓的目光,像淬火的刀锋掠过待宰羔羊。副将纥石烈紧随其后,手握缰绳,神情肃穆。
"王爷千岁!"百姓齐声高呼,声音如海浪般此起彼伏。背脊撞上女童的瞬间,玄铁护腕的狼头徽章已抵在鼻尖。马鞭破空声裹挟着血腥气劈下,我护住女童的后背火辣辣炸开剧痛,恍惚间嗅到龙涎香混着忍冬药膏的气味——正是昨夜乌娜偷偷熬煮的汤药味道。
"放肆!"女真语的暴喝裹着塞北冰碴,震得我耳膜发颤。我仰头迎上他目光的刹那,玄铁面具下冷峻的面容如刀刻,下颌旧疤随抿唇牵动,赤金护额压着斜飞入鬓的剑眉,这模样比博物馆画像鲜活百倍,却也危险千倍。
第二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鼻梁上伪装的胡桃粉被冷汗冲散,墨玉小痣在烈日下灼灼生辉。鎏金鞭梢竟如活物般向上急转三寸,生生将路旁槐树抽得皮开肉绽。漫天木屑纷扬如金箔雨,完颜玄骁瞳孔骤然紧缩,染血的淡粉纱衣与梦中三百六十夜反复出现的舞裙重叠——那夜月华如练,少女在梨树下旋出第十七转时,鼻梁小痣正这般沁着细汗,随呼吸轻颤如晨露滚过荷瓣。
我望见他玄色护腕下的指节泛出青白,缰绳在掌心勒出的血痕,正与博物馆展柜里那副带血马鞍的纹路重合,镶金马鞭突然脱手坠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民女冲撞王驾,按律当诛!"副将纥石烈的弯刀映出我苍白的脸。刀锋即将吻颈的刹那,完颜玄骁的玄铁护腕横挡在前,火星迸溅在我锁骨处:"退下!"女真语的厉喝惊飞檐角白鸽。
完颜玄骁翻身下马的动作掀起尘烟。他玄铁护腕上的狼首纹章擦过我渗血的手腕,塞北风沙磨砺出的粗粝指腹突然放轻了力道。
"送去验验身子。"副将纥石烈的弯刀刚挑开我衣领,寒光闪过,他镶着红宝石的护腕应声碎裂。完颜玄骁的剑尖滴着血珠,声音比阴山冻土更冷:"再碰她分毫,这手便喂草原狼。”
完颜玄骁轻轻拂开我沾血的碎发,这个屠城时眼都不眨的煞星,此刻指尖竟在细微颤抖。"可有伤着?""我听不懂!"我推开他的手,血珠滚落青石板绽成红梅。他喉结滚动,再开口竟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疼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跪伏的人群中顿时炸开窃语,向来只用女真语发号施令的镇国将军,此刻竟用字正腔圆的中原话询问。纥石烈副将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金国最骁勇的王爷,竟为个中原少女破了不说汉话的规矩。
完颜玄骁却恍若未闻,目光始终未离开我的脸。他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压抑某种翻涌的情绪。
他单膝跪地,修长的手指在触及我肩头前生生顿住,转而扯下猩红大氅,轻柔地裹住我裸露的小腿。他解下猩红大氅的动作惊飞了停在茶楼檐角的信鸽,鸦羽织就的披风裹住我单薄身躯时,十二铁卫的玄铁弯刀同时出鞘半寸——这是他们随将军征战五载来,头回见冷面将军解甲为女子御寒。
我却注意到他指尖在战栗。那双执掌十万铁骑都不曾颤抖的手,此刻正将大氅系带打成死结。我抬眸望去,望见他喉结剧烈滚动,战甲领口露出的肌肤沁着薄汗,仿佛正与某种汹涌心绪殊死搏斗,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连,眼中藏不住的暗潮几乎要决堤。
"跟本王回府。"他在我耳畔低语,温热气息惊起战栗,"留在中都,你要的我都给。”腰间墨玉螭纹佩被扯下时,金丝绦穗扫过我手背,激起细微战栗。
当冰凉的玉佩贴上掌心,我触电般缩手,墨玉"当啷"坠地,惊得西市贩马的胡商扯断了缰绳。他转头望向跪了满街的百姓,目光扫过之处,连方才窃语的契丹老妇都死死将额头贴住青石板。朱雀大街第一次在凯旋日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春风卷着柳叶拂过我染血的裙裾,发出沙沙轻响。
我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脊背挺得笔直:"将军当街纵马伤人,还要强掳民女不成?"鞭痕处的血珠渗进素色中衣,反倒衬得面色更冷。
疾风掀起我的粉棕卷发,发梢扫过脸颊时,鼻梁那颗淡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我看见他瞳孔骤缩,玄铁护腕下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弯腰拾起玉佩时,我瞥见螭龙纹边缘沾着新鲜血迹——分明是他方才握鞭太紧,生生被玄铁护腕内沿割破了掌心。
"此物可抵万金。"他再次递来玉佩的指腹擦过我虎口薄茧,带着灼人的温度。"谁稀罕你的臭钱!"我扬手将玉佩掷还,藕荷色广袖割裂暮色、羊脂玉撞上玄铁护心镜的脆响惊飞檐下春燕,围观百姓的脖颈齐齐瑟缩。我昂首逼视他染血的眉骨:"王爷别院的美人还不够王爷怜香惜玉?男女授受不亲,请王爷自重!”
完颜玄骁低笑震得护心镜嗡鸣,笑意冲淡眉间戾气,竟显出几分少年意气:"你若介意,现在便遣散她们。"人群炸开锅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要回中原!"
完颜玄骁的笑意骤然冻结,他逼近时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这是他第三次俯身拾起玉佩,玄铁指套强行撬开我攥紧的掌心,重甲摩擦声裹着塞北风沙的粗粝:"明日未时,本王亲迎姑娘过府医治。"指腹划过我掌纹时,我闻到他护腕里透出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王爷贵为皇族,"我退后踩碎满地槐花,脊背撞上酒肆幌杆的刹那,发间珍珠流苏勾住"醉仙酿"红绸。斜阳穿透葛布裙,在青石板上投出惊心动魄的剪影:"何苦为难来历不明的民女?"
他喉结滚动的声响混着玄铁护腕的震颤,突然挥剑斩断缠住我鬓发的红绸:"名字。"剑锋擦过我耳垂时,颈间鎏金璎珞折射出冷光。"漠北的鹰何需知晓流云名姓?"我偏头避开剑刃寒芒,发尾扫过他掌心渗血的鞭痕。完颜玄骁突然用染血的手掌托起我下颌,鲜血顺着螭龙纹渗入衣领:"本王偏要摘了你这朵带刺的云。“
围观人群中爆出压抑的抽气声。卖酪浆的老妇拽着胡商衣角,女真语颤得支离破碎:"去年乌古论家的小姐拦车,可是被马拖行半条街!”胡商盯着我鼻梁淡痣突然噎住,铜壶坠地惊起满街回响:”是墨玉痣!王爷寻了一年的......"话音未落,完颜玄骁袖中短弩已钉穿那人发冠。青丝散落的刹那,我嗅到弩箭上熟悉的忍冬香——与乌娜藏在枕下的香囊气味如出一辙。
"王爷开恩!"乌娜突然扑跪在青石板上,额头重重撞出闷响。她攥住玄铁战靴的金纹时,粗布衣袖滑落,露出腕间火烙的玄鸟印记:"这丫头是民妇侄女,刚从汴梁......""无妨。"完颜玄骁抬手虚扶,战甲鳞片擦过我耳垂的刹那,龙涎香裹着低语钻入耳蜗:"明日若不来,本王便拆了朱雀街三百户门楣。"
玄色披风扬起时,后颈新月金印在残阳下泛着诡谲幽光——那图腾正是穿越前在金国博物馆展品图册上见过的皇室秘纹如出一辙。他翻身上马的动作惊起栖鸽,赤金护额折射的血光铺满长街:"今日之事,多言者格杀勿论!"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备车。"完颜玄骁摩挲马鞭的指节泛白,目光掠过我发间将坠的珍珠流苏:"明日申时,本王会遣女真语教习与尚仪局嬷嬷过府。"他突然勒紧缰绳,声震飞檐:"既入王府,便要习我族礼!""我凭什么要学异族语?"我挥开乌娜拽我的手,绣鞋碾碎满地槐花:""我是汉人,终要回乡!”
乌骓马嘶鸣着扬起前蹄,他玄铁护腕重重击在鞍头:""凭你是本王要娶的人!"围观众人爆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卖酪浆的老妇打翻铜壶,颤声用契丹语喃喃:"风流王爷竟要立妃,这可比漠北雪崩还稀奇!"
六名玄甲亲卫护送马车穿行市集时,纥石烈突然横刀拦住乌娜。刀刃挑落她鬓间银簪:"若这汉女逃走——"他阴鸷目光扫过我鼻梁,"你的一双儿女首级会挂在永定门示众。"
我掀帘怒视:"好个金国王爷!前脚假仁假义,后脚竟拿稚子要挟!""姑娘慎言。"纥石烈刀鞘敲击车辕,惊得马匹扬蹄嘶鸣:"五年前辽国公主刺伤王爷,尸骨都喂了漠北狼群。"他突然压低嗓音,暮色里他龇出的犬齿泛着寒光:"这颗墨玉痣既是天命所归,姑娘可要惜福。"
斜阳穿透车帘,在锦垫上割出斑驳光影,我掀帘回望时,正撞见完颜玄骁勒马回转,赤金护额下的目光如淬火的箭,将我的倒影钉在永定门斑驳的砖墙上。
马车碾过满地狼藉的魏紫牡丹,我摘下发间将坠的珍珠步摇,掌心血痕渗入贝母镶嵌的忍冬纹,恍惚又见博物馆那日,展柜玻璃映出的少女惊惶面容——彼时我怎会料到,画中人的命运早已与这墨玉小痣纠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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