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119号仓库的玻璃穹顶积满灰尘,月光从裂缝漏进来,在水泥地上织出一片破碎的银河。江见灯蜷缩在生锈的铁架后,掌心攥着的存储器已经发烫——陈锈塞给她的"眼球"表面,虹膜纹路正随着呼吸频率忽明忽暗。
脚步声从货柜缝隙传来时,她屏住呼吸。暗红色工装裤角闯入视线,沾着泥浆的靴尖踢开满地碎玻璃,却在看见铁架后的影子时骤然停顿。
"出来。"陈锈的声音裹着夜风的凉意,"你躲在十七岁躲猫猫的位置。"
江见灯扶着铁架起身,仓库顶灯突然亮起。陈锈站在当年画满涂鸦的承重柱旁,右手拎着塑料袋,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褪色的墙面上还留着他们年少时的身高刻度——她18岁那年的标记旁,歪歪扭扭刻着"陈锈到此一游"。
"南瓜粥。"他把塑料碗搁在废弃课桌上,碗边缺口的形状与记忆重合。十七岁的冬夜,她正是在这张桌上教他画教堂穹顶,而他总把热粥吹凉了推过来。
江见灯没碰粥碗。她的指尖划过桌面裂缝,那里还嵌着半截铅笔头——他当年气急掰断的,因为她嘲笑他把哥特式尖顶画成竹笋。
"为什么问教堂穹顶?"她突然问。
陈锈解开衬衫纽扣的动作僵住。月光爬上他心口那道疤,残缺的穹顶线稿在疤痕间蜿蜒,最新补上的塔尖墨迹未干——正是她修复方案里的弧度。
"你第一次教我画建筑图时说过,"他指尖抚过文身凹陷处,"穹顶要留道缺口,好让迷路的星星回家。"
货柜深处传来野猫的呜咽。江见灯发现他左腕缠着新的纱布,渗血的位置恰好是当年机车翻覆时护住她的伤处。记忆突然翻涌:十九岁暴雨夜,他背着她穿越塌方的隧道,血混着雨水滴进她颈窝,说别怕,穹顶的缺口会漏光进来。
"视频里的戒指..."她嗓子发紧,"我爸塞芯片时,为什么偏偏让你拍到?"
陈锈突然抓住她手腕。他掌心粗粝的茧摩挲着她腕间丝巾,底下烧伤的齿轮疤痕开始发烫。"那晚你父亲把我叫去书房,"他喉结滚动,"说江家需要个永远闭嘴的保险柜。"
夜风掀起仓库顶的塑料布,哗啦声掩住了他后半句话。江见灯反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指,摸到无名指根部陈年的灼痕——与父亲遗骸指骨的焦黑痕迹如出一辙。
"他让你吞了微型熔断器?"她声音发抖。
陈锈扯开领口,咽喉处狰狞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只要说出秘密,这里就会烧穿。"他忽然笑了,眼角细纹堆叠成她陌生的弧度,"所以六年前你问我为什么不解释——江见灯,我张口的瞬间就可能死在你面前。"
盛粥的塑料碗被风掀翻,黏稠的汁液顺着桌沿滴落,像一道迟到了六年的眼泪。江见灯忽然扑进他怀里,鼻尖撞上他胸口的教堂穹顶。陈锈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发间——这个动作他曾在脑海里演练过千百遍,从她二十岁生日到父亲葬礼,从每个偷看她修改设计图的深夜。
"为什么现在能说了?"她闷声问。
"熔断器上月失效了。"他下颌蹭着她头顶发旋,"在你画出新穹顶设计图的那天。"
仓库外忽然传来机车轰鸣。陈锈迅速将她拽到身后,却在看到来客时放松下来。昏黄的路灯下停着辆老式机车,车头挂着的捕梦网沾满泥浆——正是十八岁那年他载她逃亡时,被她扯断又偷偷修好的那个。
"带你去看星星。"他扔过来头盔,漆面剥落处露出底下幼稚的涂鸦:少女趴在少年背上画图纸,气泡对话框里写着"穹顶要留缺口呀"。
机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江见灯抱紧他的腰。陈锈后背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与记忆中那个暴雨夜重叠。当他们在郊外荒坡停下时,她终于看清远处闪烁的并不是星群——废弃天文台的穹顶缺口处,他挂满了萤火虫灯笼,每一盏都是教堂尖顶的形状。
"你说真正的穹顶该能盛星光。"陈锈点燃最后一盏灯,暖黄光晕里,他残损的右手终于敢触碰她脸侧,"江见灯,我修了六年,终于补上这个缺口了。"
萤火掠过他眼尾的疤,江见灯忽然踮脚吻住那道伤痕。陈锈的呼吸凝滞在夜风里,直到她的泪浸湿彼此交叠的掌心。远处传来旧钟楼的鸣响,惊起灯笼下栖息的夜莺,十八岁没能说出口的告白,终于坠落在补全的穹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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