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印

柳芸站在洗衣篮前,指尖捏着那件亚麻衬衫的袖口。一抹玫红色唇印像血渍般刺眼,甜腻的香水味从织物纤维里钻出来——这是她从来不会用的味道,太年轻,太张扬。

洗衣机发出结束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浴室里格外刺耳。柳芸机械地把丈夫的其他衣物扔进滚筒,唯独将那件衬衫拎在手中。二十年的婚姻像一堵斑驳的老墙,此刻终于显出一道裂缝。

"妈,我上补习班去了!"郭义恒在门口喊。

"路上小心。"她条件反射地回应,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等大门关上,她才允许手指微微发抖,将那件罪证般的衬衫扔进垃圾桶,又神经质地捡起来,最终塞进了衣柜最底层。

那天下午,柳芸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四十岁的皮肤依然光洁,但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可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眼里的疲惫。她突然想起丈夫新来的助理——那个穿短裙的姑娘,笑起来会露出虎牙,青春洋溢得像刚摘下的水蜜桃。

手机屏幕亮起,是丈夫发来的信息:"今晚加班,别等我吃饭。"

柳芸没有回复。她点开通讯录,拇指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悬停许久,最终打开了相册。去年生日时全家福里,丈夫搂着她的肩膀,笑容完美得像商场广告牌。她放大照片,注意到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指——没有用力,只是虚虚地挂着,像在完成某种义务。

窗外传来沙沙声。柳芸拉开窗帘,看见冯不凡蹲在院角蔷薇丛边。少年捧着一台单反相机,正专注地拍摄花朵。

"阿姨!"冯不凡抬头看见她,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举起相机晃了晃,"我在拍学校的植物观察作业。"

柳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注意安全。"她正要拉上窗帘,却听见少年又说:

"阿姨,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这句关切的询问让柳芸鼻头一酸。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累。"

冯不凡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袋:"这是我妈妈以前常做的安神茶配方,对睡眠有帮助..."他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我忘了您不喜欢..."

柳芸看着少年手足无措的样子,心头一软。她知道冯不凡母亲早逝,这些茶包想必是他珍藏的回忆。

"谢谢。"她轻声道,接过纸袋,"你妈妈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冯不凡的眼睛亮了起来:"嗯!她做饭特别好吃,还会唱越剧..."少年的声音突然哽咽,急忙低头摆弄相机,"对了,上周六我来找郭义恒,看到您家二楼窗台有盆特别漂亮的花,就拍了几张..."

他调出照片给柳芸看,却在翻到某一张时突然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要删除。

"怎么了?"柳芸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拍糊了..."冯不凡结结巴巴地说,耳朵红得滴血。

柳芸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安:"给我看看。"

少年咬着嘴唇,最终还是把相机递了过来。照片上,二楼卧室窗前,一个穿着她丈夫衬衫的年轻女子正在梳理头发。

柳芸的手开始发抖。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冯不凡急得快哭出来,"我当时在拍窗台的花,根本没注意到..."

柳芸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把这张照片删了吧。"

"已经删了!我保证!"少年手忙脚乱地操作着相机,"存储卡里的也删了!"

柳芸看着眼前慌乱的少年,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她婚姻的真相,居然是被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以这种方式揭开。

"阿姨..."冯不凡小心翼翼地问,"您...您还好吗?"

柳芸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急忙擦掉眼泪,勉强笑道:"我没事。你快回家吧,要下雨了。"

少年却站着不动,拳头攥得紧紧的:"郭叔叔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您这么漂亮,这么温柔,做的饭又好吃..."

"冯不凡。"柳芸打断他,声音疲惫却坚定,"大人的事情很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现在可能不懂..."

"我懂!"少年倔强地抬头,"喜欢一个人就要全心全意对她好!我爸爸就是不懂这个,才会..."他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说漏了嘴。

柳芸心头一震。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天才少年对她的执着,某种程度上是在弥补自己缺失的母爱。

"回去吧。"她柔声道,"这些事不该是你操心的。"

冯不凡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那...那您要是难过的话,可以找我说话。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口风特别紧,连郭义恒我都不告诉!"

这句孩子气的保证让柳芸心头一暖。她点点头:"好,谢谢。"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柳芸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茶包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窗外飘来的蔷薇芬芳,在这个即将下雨的午后,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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