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站在玄关的落地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旗袍上的绣纹。二十年来,这面镜子见证了她从一个会为丈夫系领带时脸红的新娘,变成如今连争吵都懒得发怒的妻子。镜中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却依然美得惊心——只是这份美丽,早已无人欣赏。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郭鼎带着一身寒气进屋,手里的文件袋"啪"地摔在玄关柜上。
"这个林雪是谁?"柳芸的声音很轻,手里的名片却在微微发抖。
郭鼎解领带的动作顿了一下:"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他扯下领带随手一扔,丝绸布料像条死蛇般瘫在地上,"你翻我东西?"
二十年积攒的委屈突然决堤。柳芸抓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那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郭鼎送的礼物——狠狠砸向墙壁。水晶碎片在灯光下炸开,像一场迟到的银河爆炸。
"苏雅那次我忍了!"她的声音带着瓷器碎裂般的尖锐,"现在又来个林雪?郭鼎,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不会碎?"
郭鼎的瞳孔微微扩大。二十年来温顺如绵羊的妻子,此刻眼里燃着他从未见过的火光。
"你发什么疯?"他踹开脚边的水晶碎片,"公司正在谈并购,我每天——"
"——每天睡实习生是吗?"柳芸突然笑了,眼泪却砸在水晶碎片上,"真辛苦呢。"
深夜的街道像被雨水洗过的胶片。柳芸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踩碎了一个又一个水洼里的月亮。拐进暗巷时,两个醉汉的影子黏了上来。
"大姐,穿这么骚给谁看啊?"带着酒臭的热气喷在她后颈。
柳芸后退时绊到了垃圾桶,整个人跌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她看着逼近的阴影,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郭鼎也是这样在巷子里替她赶走野狗的。
"砰!"
一个书包精准砸在醉汉脸上。冯不凡像头小豹子般冲过来,校服外套在风里猎猎作响,明明比醉汉矮半个头,却硬是挥出了横扫千军的气势。
"滚远点!"他抡起不知从哪捡的钢管,眼神凶狠得像头护食的小狼崽,"我报警了!"
钢管与砖块相撞的火星照亮了少年绷紧的下颌线。当砖头砸中他额头时,鲜血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跑啊!"他抹了把脸,反而往前跨了一步,染血的白衬衫像面战旗,"再来啊!"
醉汉骂咧咧地退进黑暗里。冯不凡转身时踉跄了一下,却还强撑着咧嘴笑:"柳姨,我帅不帅?"血从他虎牙上滑下来,像个蹩脚的特效妆。
医院的荧光灯下,柳芸看着他额头上蜿蜒的缝合线,棉签沾着碘伏的手抖得厉害。
"疼不疼?"她声音发颤。
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额头凑过来。消毒水味里混着他身上青柠沐浴露的气息,缝合线像条丑丑的小蜈蚣。"您吹吹就不疼了。"他眨眨眼,睫毛上还沾着血痂,"我小时候摔伤,妈妈都这么——"
话突然断了。柳芸的唇轻轻碰了碰纱布边缘,比蝴蝶振翅还要轻。
冯不凡整个人僵成雕像,连呼吸都停了。直到护士进来换药,他才红着耳朵嘀咕:"完了完了,这下真要留疤了..."突然又眼睛一亮,"不过这道疤可以叫'柳芸勋章'!"
柳芸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哭了。泪眼朦胧中,她看见少年偷偷用手机照伤口,嘴里还念叨:"不知道结痂后能不能修成闪电形状..."
护士包扎时,冯不凡疼得直抽气,却还强撑着给柳芸讲冷笑话:"为什么医院WiFi信号最好?...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热点'!"见柳芸还是愁眉不展,他突然正经起来:"柳姨,您知道吗?伤口愈合时会分泌一种叫β-内啡肽的物质,能让人产生幸福感。"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所以我现在啊,可是快乐得很呢!"
回家的出租车上,冯不凡歪着头睡着了。路灯的光斑在他脸上流动,那道疤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柳芸轻轻拨开他额前沾血的碎发,突然发现这个能背诵《战争与和平》选段的天才少年,睡着时还会无意识地咂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开。柳芸望着玻璃上重叠的倒影——她眼角的细纹,和他额头的新伤,在光影里奇异地交织成同一道年轮。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