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浸江夜，水腥裹着柳浪扑上画舫。扬州城灯火在十里外明灭，夜市喧闹声被江风吹得支离破碎。沈昭昭压了压竹编斗笠，冰凉的玄铁匕首贴着腕脉轻颤——这是天机阁覆灭时，母亲用血浸透襁褓塞给她的最后念想。江面飘来波斯商人断断续续的异域歌谣，混着胡琴喑哑的颤音，让她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同样飘着柳絮的春夜。
**"哗啦！"**
琉璃窗棂应声炸裂，青影如电破空而出。飞溅的碎玉在月光下折射出万千寒星，其中一片擦过沈昭昭的斗笠，在她耳畔划出一道血痕。三根冰蚕银丝破空疾射，月光在丝线上凝成霜色流光，堪堪缠住坠向湖心的紫檀木匣。青竹伞面倏然绽开，十二节伞骨间银芒吞吐，淬着苗疆腐心草的毒针撕裂夜雾，在江面激起一串墨绿涟漪。
"好个千机引。"月白锦袍的青年踏浪而立，腰间九曲葫芦在夜风中叮咚作响，每声脆响都暗合画舫歌姬的琵琶节奏，"可惜姑娘要取的《鲁公秘录》，谢某也惦记多时了。"他袖口碧蝎暗纹随动作流转，宛如活物蛰伏在云锦间。沈昭昭旋身点水，绣着银雀的鹿皮靴尖在浮萍上踏出细碎波纹。木匣在银丝牵引下凌空翻转，露出底部鎏金的"天工"印鉴。腕间青铜机关鸢突然尖啸示警，她五指收拢急拽木匣，却见金蚕丝如游蛇吐信，已缠上匣角蟠龙纹。丝线割破指尖的刹那，血腥味混着江风灌入喉间。
**"咔！"**
紫檀木应声裂作两半。泛黄绢帛飘落刹那，两道身影同时腾空。沈昭昭腕间机簧轻震，三枚透骨钉裹挟破风之势直取咽喉，钉尾雕着的凤首在疾射中发出清越啼鸣。谢无涯却将竹伞倒转，北斗七星暗纹骤亮，七根玄铁锁链自伞骨窜出，蛇群般缠住她左腕，生生将人钉在桅杆之上。粗糙麻绳磨过腕间旧伤，那里立即渗出点点金珠。
画舫猛然倾斜，舱内波斯地毯上滚落的玛瑙念珠坠入江中。芦苇荡中玄铁重弩寒光森然，七十二支淬毒箭矢在月光下泛着蛙腹般的青白。谢无涯揽住沈昭昭腰身，金蚕丝在帆桁间织就天罗，温热呼吸拂过她耳后暗藏的青铜机括："不若暂结盟约？姑娘的透骨钉配上在下的离魂散，倒能凑个十步绝杀。"
清苦药香萦绕鼻尖，沈昭昭忽见飘落的绢帛背面金丝隐现——凤凰逐日纹在月华下流转，分明是前朝长公主才能用的鎏金密纹。她反手割断锁链，碎铁坠入江面激起幽蓝火焰。机关鸢振翅掠空，翅骨间暗藏的鲛人泪珠洒下冷光："想要秘录？先破璇玑九曜阵！"
青葱指尖叩响耳后青铜机括，霎时柳浪翻涌处冲起丈余木鸢。鎏金翅骨展开时带起的气流掀翻画舫纱帐，露出舱内瘫倒的波斯商人——他手中的葡萄酒杯尚在旋转，鲜红酒液正顺着檀木地板蜿蜒成诡异的符咒。鲛绡网兜头罩下，琉璃碎雨未落，那机关兽已衔着木匣折返，尾羽在月下划出流金残影，却在掠过望江楼时突然发出哀鸣。
**"嗤！"**
玄铁箭矢洞穿鸢腹的刹那，腐心草腥气扑面。木匣坠落轨迹上，七点寒星破空而至——北斗银钉穿透鸢翅关节，将机关兽钉死在"烟雨"匾额之上。金箔密信自裂缝飘出，边缘渗出诡异的鎏金黏液，滴在瓦当上竟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可惜了这鎏金隼喙。"月白身影踏檐而来，青竹伞面蒸腾孔雀蓝毒雾，所过之处飞虫纷纷僵直坠地，"当年军器监为造此物，可是熔了半座金山。"沈昭昭玄铁匕出鞘，刃口与伞尖相撞迸出幽绿火星，映亮伞面狰狞碧蝎——那毒虫尾针正对着北斗天枢位。
谢无涯借势欺身，九曲葫芦叮咚作响，每声脆响都暗藏摄魂铃的韵律："姑娘可知这木鸢核心..."话音未落忽然旋身，七枚透骨钉自伞骨飞出，钉入船板时竟摆出南斗六星阵，"用的是前朝禁术炼制的凤凰血！"
沈昭昭仰面折腰，青丝断落触毒即化金粉。腕间机簧连震，银丝缠住对方玉带钩借力腾空。染血绢帛在掌风间翻卷，露出朱砂描绘的龙脉图，图中巫山十二峰正渗出猩红液体。谢无涯竹伞倒转，金蚕丝缠上她左腕，力道恰到好处地压在旧伤之上："伏波帮的重弩...未免太安静了些？"
芦苇荡应声惊起寒鸦，七十二道玄铁冷光冲天。沈昭昭在箭雨中鹞子翻身，袖裂处露出腕间旧伤——月光下狰狞疤痕竟泛鎏金异彩，宛如凤凰尾羽烙印在雪肤之上。三支弩箭贴面而过，削落的面纱下，唇角那道自小带着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
**"叮！"**
第九支弩箭撞上七星伞面，迸发的火星照亮谢无涯眼底转瞬即逝的金芒。他揽着她踏空而起，金蚕丝在帆樯间织就天网，缠着银丝的指尖忽然抚过她腕间旧伤："三息之内，姑娘的暴雨梨花钉能取多少人性命？"药香拂过耳际，温热气息染着江雾湿意，却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同样温热的血。
十八枚乌木钉破空，箭雨骤歇。最后一枚暗器穿喉时，她忽觉肩头刺痛——半片木鸢残翼深嵌骨肉，鎏金羽毛间渗出金珠血滴。那血落在谢无涯月白衣襟上，竟开出朵朵金边红梅。
难怪天机阁机关兽能动若活物。"谢无涯指尖蘸取金血，月华下血珠流转华光，映得他瞳孔泛起琥珀色异彩，"原来真用凤凰血脉浇铸..."话音未落，画舫突然传来巨响，波斯商人抱着炸裂的残匣坠江，他脖颈处赫然爬满金色蛊虫。
沈昭昭银丝卷起浮木碎片，瞳孔骤缩——浸水绢帛上，朱砂绘就的山河竟化作万千蛊虫游走，长江水道处密密麻麻的金点正朝着扬州城方向蠕动。夜风中忽然飘来孩童清唱的童谣："金蚕蛊，银蚕蛊，凤凰血染长生路..."
"三日后神医谷见。"谢无涯挥伞击落追兵，玉瓷瓶破空而来时，瓶身雕刻的碧蝎正对着她腕间金痕，"姑娘这凤凰血毒..."他踏着最后一支坠落的弩箭掠向江心，余音散在夜雾里，"怕是撑不过月圆之夜。"
沈昭昭接住药瓶时，瞥见他掌心被金蚕丝割破的伤口。殷红血迹中，一点鎏金正悄然消逝在江风里，宛如十五年前母亲指尖最后熄灭的金色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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