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露水凝在柳叶尖上,坠在沈昭昭鸦羽般的睫。对岸画舫残火映得江水猩红,她攥着尚有馀温的玉瓷瓶,指腹摩挲过瓶底凸起的蝎尾纹——那纹路竟与母亲遗物上的烙印分毫不差。芦苇荡里铁器摩擦声渐密,十七具浮尸随波起伏,镶着黑曜石的弩弓在月光下泛着鳞光,像群蛰伏的食人鲳。
**"滴答。"**
肩头木鸢残翼渗出的金血落在素绢上,洇出的凤凰尾羽纹路忽然舒展。沈昭昭瞳孔微颤,这方丝帕分明是幼时养父所赠,如今却在血色里显出与鲁公秘录相同的鎏金暗纹。三丈外的乌篷船突然亮起灯火,青铜烛台雕着衔尾蛇吞月,与神医谷药庐那尊竟是一对阴阳器。
**"姑娘的血再这么流下去..."**
谢无涯从舱中探出半张脸,竹伞边缘垂落的金铃无风自动,铃声与江涛合奏出诡异的安魂曲。他月白锦袍浸着水汽,襟前金线绣的蝎尾正对着她腕间旧伤:"怕是撑不到三日后的月蚀。"
沈昭昭袖中银丝骤发,冰蚕丝割裂夜雾的尖啸声中,她已缠住船头桅杆凌空跃起。乌篷船突然横移三丈,腐朽船板擦过玄铁弩箭迸出蓝火,原本的位置瞬间被钉成蜂窝。这次她看清箭簇上烙着的黑羽卫暗记——鹰隼左爪缺失的细节,与三年前夜袭千机阁的刺客佩剑纹章如出一辙。
**"叮!"**
七星伞面在头顶倏然展开,七枚琉璃镜片将月光折射成霜刃。沈昭昭突然僵住,伞面倒映的不仅是漫天箭雨,还有她后颈肌肤——金线勾勒的凤凰刺青正在舒展羽翼,每片羽毛都浮现出微缩的星象图。这纹身自及笄之年显现,今夜竟与残卷中的河图洛书产生共鸣。
"现在不是参悟天机的时候。"谢无涯扣住她的手腕翻转伞柄,指尖有意无意擦过跳动的脉搏。琉璃镜片突然喷射毒针,穿透弩手的钢针在江面炸开,腾起的紫雾里游动着蛊虫般的金丝,竟与沈昭昭腕间渗出的血珠同频震颤。
沈昭昭的玄铁匕首抵住他咽喉,刃口在颈侧压出血线:"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我知道永昌三年的元宵夜,千机阁主夫人诞下死胎。"谢无涯屈指弹开利刃,伞骨间突然垂下十二道金线,每根都系着前朝永昌通宝,"也知道那女婴被换了凤凰血,在漠北狼群中长到七岁。"铜钱相撞声里,乌篷船甲板应声开裂,寒雾裹着冰髓冷气喷涌而出。
五具残缺的木鸢尸体随雾升起,断裂的鎏金隼喙处凝结着金色冰晶。沈昭昭按住剧痛的太阳穴,其中一具翅骨上卡的狼牙箭,分明刻着漠北王庭的苍狼图腾——这正是她上月派去探查边关的机关鸢。
"璇玑六十四道保命机关,被拆得只剩最粗浅的飞羽阵。"谢无涯的竹伞尖点在木鸢心枢,伞面碧蝎突然张口吐出金线,精准勾出核心处融化的铜钱,"连千机阁的'画龙点睛'都未学全..."他忽然旋身,伞骨扫落三支贴着沈昭昭鬓角飞过的弩箭,"就敢追查山河社稷图?"
江风卷着血腥气扑来,沈昭昭的银丝骤然缠上九曲葫芦。七种毒雾顺金线蔓延,却在触及她腕间旧伤时化作青烟,露出皮肤下流动的金色脉络。谢无涯眼底闪过异色,突然拽动伞柄,乌篷船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轰隆!"**
江底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十八根青铜链破水而出。锈迹斑斑的链身上浮凸着人面鱼纹,末端铁莲花绽放时,淬毒的利齿间竟嵌着孩童的乳牙。沈昭昭甩出乌木钉击退铁莲,厉声喝道:"你故意引血毒发作,就为唤醒这些邪物?"
"是姑娘的凤凰血染了镇水棺。"谢无涯挥伞斩断铁链,琉璃镜片在雾霭中组成北斗阵,映出江底累累白骨,"三百年前工部沉棺时,用的可是活人生祭。"他的竹伞忽然调转,伞尖金铃震碎袭来的铁莲花,"每具机关椁里都锁着位怀胎九月的妇人。"
最后那具木鸢残骸突然暴起,心枢齿轮疯狂旋转,鎏金液体从断口喷涌。沈昭昭迎着金色暴雨突进,玄铁匕首刺入鸢腹的刹那,金液竟在半空凝成漠北地形图——标注红圈的位置,正是她幼时生活的狼谷。
"退后!"谢无涯的竹伞脱手飞出,琉璃镜片嵌入木鸢关节时爆出七色毒雾。当伞柄撞上机关兽心枢,沸腾的金液骤然冷却成星纹铜钱,每一枚都刻着"永昌通宝"。
沈昭昭熔了三枚铜钱,金水渗入乌篷船龙骨。腐朽木板间伸出三十六道铁蒺藜,刺穿的浮尸竟化作血灯笼飘起。谢无涯倾倒九曲葫芦,靛蓝粉末触及金液燃起幽紫火焰,将江面照得如同幽冥鬼蜮。
"三更天了。"他忽然揽住沈昭昭的腰跃上舱顶,燃烧的乌篷船如离弦之箭冲向尸群。火光中,沈昭昭瞥见他后颈隐约浮现的北斗刺青,与母亲临终前在她掌心画的星图完全重合。
**"昂——"**
江底传来龙吟般的巨响,九道水柱冲天而起。每具青铜棺椁都缠着刻满咒文的锁链,第七具棺盖被金液腐蚀时,沈昭昭看见棺中女子穿着千机阁嫡传弟子的鲛绡战甲,心口七星短剑的剑穗上,赫然系着谢无涯腰间同款的碧蝎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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