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残骸在探照灯下泛着尸绿，苏联军徽的镰刀边缘爬满深海藤壶。我摩挲着舱壁上的弹孔，那些1967年生产的铜制弹壳散落在地，弹头却嵌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量子芯片。
"辐射值异常。"小葵的神经索刺入控制台裂缝，"不是核辐射，像是......"
她突然踉跄后退，皮肤浮现出蓝宝石纹路。我伸手扶住她时，指尖传来冰川消融般的寒意。氧气终端自动激活，视网膜投影出三维分子模型——空气中的氧原子正在异变成十二面晶体。
"深蓝之心的自我保护机制。"我扯下防辐射服衬里裹住她，"它在排斥非林氏血脉。"
暗红色应急灯骤然亮起，锈蚀的管道发出垂死**。五十年前的广播系统突然启动，断断续续的俄语混杂着某种古老语言的颤音。小葵的瞳孔随着声波频率收缩："这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频率......"
B-13舱室的冷冻库比海沟更寒冷。冰层封存着三具苏联科研人员的遗体，他们保持着举枪对射的姿势。最年轻的那个倒在一台盖革计数器旁，冰晶覆盖的笔记本上有暗褐色字迹：
【1983.11.7】
深蓝之心第42次实验。科尔涅夫同志自愿成为宿主，他的皮肤开始呈现......
字迹突然变得狂乱，最后几行几乎划破纸面：
【它们不是矿物！会呼吸！在唱歌！】
【我们唤醒了海底的魔鬼】
【必须销毁......】
我触碰冰层，低温让记忆回溯变得滞涩。勉强捕捉到的画面里，科尔涅夫站在深蓝之心前，他的脊椎正在生长出水晶骨刺。忽然有枪声响起，但开枪者随即被氧晶刺穿咽喉。
"不是自相残杀。"小葵哈出的白雾凝成冰花，"他们被控制了。"
她指向天花板，那里有用血绘制的诡异图腾。褪色的血迹中混着蓝晶碎屑，构成眼睛与触手交缠的符号。我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个图腾与家族祠堂的壁画如出一辙。
记忆如缺氧的鱼群浮出黑暗。十岁那年误入林家禁地，祠堂梁木上悬挂的尸骨都生着水晶关节。最古老的族谱写在鲸鱼皮上，记载着林氏先祖"承天启，御气而生"。但父亲烧毁族谱那晚，我分明看见他后背凸起蓝晶骨刺。
"哥哥！"七岁妹妹的尖叫刺破回忆。她蜷缩在祠堂角落，手腕被族老割开，鲜血滴入深蓝玉珏。那些血珠没有落地，反而逆流飞向祠堂顶端的星图。
"纯血容器......"族老们黑袍下的眼睛泛着蓝光，"该你了......"
父亲突然冲进来，他的猎枪喷出灼热的钢珠。族老们的黑袍燃烧时，露出的却是章鱼般的触须。妹妹拉着我狂奔，身后传来非人的嘶吼。那夜之后，我们脸上多了D字烙印。
潜艇突然剧烈震颤，将我从回忆中震醒。深蓝之心在防护舱内脉动，频率与祠堂星图完全一致。小葵的神经索缠住我的手腕："你的体温在急速下降......"
防护舱的钛合金门需要三重密码，但我的血才是真正的钥匙。当深蓝之心暴露在射灯下时，整个海底基地开始坍缩。那些机械珊瑚疯狂增殖，将苏联潜艇残骸编织成囚笼。
"容器......回归......"深蓝之心的震动转化为沙哑人声。妹妹的幻影从晶体中渗出，她脖颈处的编号牌闪着血光："哥哥，我们本就是一体......"
小葵突然开枪，但子弹穿过幻影打在氧气瓶上。爆燃的火焰中，我看见两个林陌——七岁的我抱着妹妹，而现在的我正被水晶锁链贯穿胸膛。
"当年逃走的实验体。"幻影的声线变成陈天豪，"该回收了。"
深蓝之心裂开蛛网状缝隙，每个裂缝都探出族老们的触须。他们的黑袍在海水中鼓荡，露出下方章鱼与人类拼接的身体。最年长的族老举起珊瑚权杖，杖头镶嵌着妹妹的半颗心脏。
"林氏的血脉是深蓝之心的钥匙。"权杖点在我的眉心，"而你，是最后那道锁。"
剧痛中，祠堂记忆如潮水倒灌。那些被焚烧的族老根本不是人类，黑袍下的触须缠绕着蓝水晶骨骼。父亲射出的钢珠嵌在他们第三只眼前，流出的却是荧光蓝血。
"为什么选我？"我挣断两根锁链，碎晶划破脸颊。
"因为你吃了她。"族老的声音带着深海回响，"那个雨夜，你为活下去吃了妹妹的血肉......"
小葵的尖叫与记忆同时炸开。暴雨夜的防空洞，高烧不退的妹妹，还有我嘴角残留的......深蓝色血痂。
氧气终端发出刺耳鸣叫，深蓝之心释放出脉冲波。小葵的神经索全部崩断，她在血雾中坠落。我伸手去抓，却看见自己指尖长出水晶利爪。
"容器觉醒。"族老们结成环形，触须编织成星图，"迎接深蓝之主的降临......"
海底突然寂静。我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每个晶状体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画面：寒武纪的蓝血生物在海底膜拜图腾，二战潜艇向深蓝之心发射鱼雷，父亲焚烧族谱时后背爆出的水晶骨翼......
"哥哥......"微弱的呼唤从意识深处传来。七岁的妹妹抱着破旧的泰迪熊，她的手腕伤口泛着蓝光："别变成怪物......"
深蓝之心的律动突然紊乱。我趁机咬碎舌尖，剧痛让复眼恢复人类瞳孔。氧气终端超负荷运转，将全身血液转化为液态氧。
"你们搞错了两件事。"我扯断最后一条锁链，"第一，林家男人从不信命......"
族老们的触须袭来时，我任由它们贯穿胸膛。蓝血喷溅在深蓝之心表面，那些五十年前的苏联亡魂突然具象化。科尔涅夫的水晶骨刺扎进族老头颅，其他科研人员的鬼魂撕扯着触须。
"第二......"我捏碎权杖上的半颗心脏，"我妹妹还活着。"
防护舱轰然炸裂。深蓝之心的核心露出真容——那是颗包裹在蓝水晶中的胎儿，脐带连接着无数发光血管。她的眉眼与妹妹一模一样，胸口却纹着林氏族徽。
海底基地开始播放尘封录像。1945年8月6日，广岛上空的蘑菇云中，有枚蓝水晶陨石坠入马里亚纳海沟。林氏先祖打捞陨石时，水晶突然融入孕妇腹部......
"初代容器。"我触碰胎儿的水晶外壳，"林家的原罪。"
族老们的残躯在海水中溶解，发出最后的诅咒："深蓝之主终将......"
小葵的枪口冒着青烟："闭嘴吧老乌贼。"
胎儿突然睁开双眼，瞳孔是宇宙星云的形状。她伸出水晶小手按在我胸口，过往记忆被重新拼合：父亲烧毁的不是族谱，而是林氏与深蓝之心的契约；妹妹的"死亡"是族老们制造的幻觉；我体内的氧气终端根本不是觉醒......
"是诅咒。"胎儿发出成年女性的声音，"深蓝之主赐予的枷锁。"
她的脐带突然刺入我的脊椎，亿万年的记忆洪流般涌入。宇宙诞生之初，深蓝之主将种子投入原始汤。恐龙灭绝时的陨石，广岛的核爆，都是播种的契机......
"哥哥......"胎儿的面容变成妹妹的模样，"成为新世界的......"
我折断脐带，将胚胎从水晶中剥离："做你的春秋大梦。"
深蓝之心的脉动停滞了。整个海底开始崩塌，苏联潜艇的残骸像被无形大手揉碎。我抱着胚胎跃入深渊，小葵的神经索在身后织成防护网。
"氧气浓度突破临界值！"她咳出蓝血，"要爆......"
我将胚胎抛向海沟最深处。氧气终端超频运转，全身血管亮起超新星般的光芒。当深蓝之心的哀鸣传来时，整个太平洋的氧气被瞬间抽空。
没有爆炸的轰鸣，只有绝对的寂静。深海鱼群化为灰烬，机械珊瑚碎成原子尘埃。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时，我抱着小葵浮上水面，她后背的神经索已经碳化。
"胚胎呢？"她虚弱地问。
我摊开掌心，蓝水晶碎屑随风飘散："回家了。"
但视网膜投影里，深蓝之心的残余波动仍在地核深处跳动。那些被烧毁的族老图腾，正在南极冰层上重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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