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三周,苏晚的帆布鞋底开始长出青苔。
她抱着被雨水洇出云纹的速写本,数着艺术楼琴房的台阶往上走。水汽在石灰墙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昨夜临摹的德加舞女,裙摆处还沾着母亲咳在药盒上的血点——那是清晨在医院取药时蹭到的,铁锈味混着消毒水,此刻正从帆布包缝隙里渗出来。
琴房的门轴发出叹息般的吱呀声。
苏晚在第十八级台阶上停住脚步。雨丝穿过破碎的彩色玻璃,将飘窗切割成模糊的马赛克。有团雪色在光影交界处颤动,细弱的呜咽声撞上墙壁剥落的隔音棉,溅起潮湿的回响。
她看见少年屈膝的剪影时,铅笔正从指间滑落。江以安的白衬衫被雨水染成半透明,后颈凸起的骨节像未完成的石膏像。他左手按着奶猫乱蹬的后腿,右手捏着镊子夹出玻璃碴,染血的纱布堆在琴凳上,开成暗红色的山茶。
"别怕。"他的声音比大提琴最低弦还要沉,尾音却裂开细小的缝。奶猫突然弓背抓挠,苏晚看见血珠顺着他的腕骨滚落,在陈年松木地板上砸出深褐的星。
画册从臂弯滑落的瞬间,江以安转过头来。隔着一地狼藉的五线谱,苏晚发现他的睫毛意外地长,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里藏着颗浅褐的痣。这发现让她耳尖发烫,仿佛偷窥了神明不该示人的印记。
"劳驾,酒精棉。"
苏晚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银色急救箱。薄荷味混着血腥气漫过来,她蹲下时帆布鞋发出咕啾水声。江以安接过棉片时指尖擦过她手背,凉得像博物馆展柜里的青铜器。
奶猫忽然安静下来,粉色的鼻尖凑近苏晚沾着水彩的手指。她这才看清它琉璃似的异色瞳,右眼蒙着层灰翳,像被雨淋湿的月亮。
"它看不见那边。"江以安用绷带缠住猫爪,银链从领口滑出来,坠子上的俄文字母擦过苏晚的膝盖,"上周在车库发现的,左前腿嵌着碎酒瓶。"
苏晚的素描本摊开在琴键上。她慌忙去抢时,江以安已经拾起那张画——飘窗上的少年垂目包扎小猫,雨丝在他肩头织出珠帘,未扣的领口露出半截银链,链坠在阴影中闪着冷光。
而画纸背面是前天的涂鸦:图书馆晨光里翻阅俄文原著的侧脸,喉结随吞咽动作滚动的弧线,还有他别在校服领口的银色徽章,每道反光都精确得像用圆规丈量过。
"这是......"江以安的指尖抚过图书馆那幅的边角,那里用铅笔写着极小的日期:6月17日。正是他收到莫斯科音乐学院推荐信的日子。
颜料盒翻倒在低音区键位上,钴蓝与赭石在象牙白的琴键间流淌。苏晚撞开门的瞬间,雨水像冰凉的蛛网裹住全身。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如同那只困在琴房三天的知更鸟。
而在二楼拐角,江以安正弯腰拾起她遗落的薄荷糖。糖纸上的俄文商标被雨水泡软,与他锁骨间的银链坠上刻着的字母完全一致。奶猫蹭着他仍在渗血的手腕,将呜咽藏进他掌心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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