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0.3秒。
这个细微的停顿被监控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来，成为三个月后司法鉴定报告中的关键证据。此刻的他正站在国家电网AI实验室的环形操作台中央，四周悬浮的二十块曲面屏上流淌着湛蓝的数据瀑布。距离"燎原"算法首次全链测试还有17分钟。
"电压偏差率0.03%，谐波畸变率1.2%。"穿着深灰制服的助理工程师念出参数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林野瞥见对方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防静电服的立领上洇出深色痕迹。
这不对劲。
他的目光扫过东南角的备用服务器组。那些漆黑的机柜本该沉睡在待机状态的呼吸灯，此刻却像中毒的萤火虫般忽明忽暗。某种违背物理规律的低频震动顺着防静电地板爬上来，让嵌在混凝土里的减震弹簧发出近乎呜咽的震颤。
"载入历史交易数据，2018至2023年长三角地区峰谷电价。"林野的声音平稳得可怕。当第一簇异常电流擦过脊椎时，他猛然意识到这场测试早就变成了猎杀。
操作台突然倾斜了十五度。
不是物理层面的倾斜，是AR眼镜渲染出的虚拟空间在扭曲。林野看到自己三个月前写的核心代码正在变异，那些优雅的贝叶斯模型像被泼了硫酸的蝴蝶，在概率云中痛苦地蜷缩成团。原本澄澈的数据流里涌出沥青般粘稠的黑色物质，沿着正则表达式的沟壑蔓延。
"林工！华北节点失去响应！"有人尖叫。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中，林野听到加密信道里传来古老的摩尔斯电码——是《易经》卦象的二进制变种，乾卦九三的"君子终日乾乾"。
他突然笑了。右手小指勾起键盘侧面的应急开关，这个动作他曾在杭州灵隐寺前的面馆重复过237次。当时他正就着葱油拌面推演蒙特卡洛树搜索，面汤在碗沿荡出的涟漪与此刻服务器过载的波形惊人相似。
二十块屏幕同时爆出刺目的白光。在视网膜被灼伤的瞬间，林野看到自己映在屏幕上的身影裂变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里都站着个穿青灰色中山装的男人。那些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胸前佩戴的铜质徽章清晰可辨：两枚交错的闪电缠绕着篆体"澜"字。
深澜集团。
林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突然闪回上周夜里的遭遇：他常去的便利店收银员换了人，新来的姑娘扫码时总把商品转三次方向；公寓电梯的监控探头在某天清晨偏移了7.5度；还有此刻实验室通风管道里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深澜总部大堂的熏香如出一辙。
"切换备用电源！"他扯下AR眼镜摔在操作台上。指尖触及金属边框的刹那，一段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入：童年时父亲在雷雨夜检修高压线的背影，那些银白色的绝缘服在闪电中泛起青光，宛如甲木逢春时抽出的新芽。
操作台突然恢复正常。林野的瞳孔却骤然收缩——所有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都变成了农历乙亥年十月廿三，这个日期在能源行业有特殊含义：1995年济南电网崩溃事故纪念日。
冷汗顺着脊梁滑入腰带。林野终于明白，他们攻破的不是防火墙，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把主控权交给DCS系统！"他吼出的指令带着血腥味，"有人在用认知神经算法修改我们的时态感知！"
话音刚落，西北角的配电箱炸开一团蓝紫色电弧。在跳闸前的0.02秒，林野看到测试日志里闪过一行朱砂色的注释：
【藤萝系甲，可春可秋】
这是父亲工亡事故报告里的批注，此刻却出现在他三天前写的python代码里。林野感觉喉咙被冰棱刺穿，耳边响起七岁那年听到的送电合闸声——那声带着哭腔的"爸爸不要"，终究没能追上绝缘杆触碰高压线的瞬间。
黑暗降临的刹那，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颤抖的手背上。不是血，是实验室顶棚的消防喷淋系统启动了。在粘稠的黑暗中，林野听到军靴踏碎水洼的声响，三十七步外传来子弹上膛的金属摩擦声。
"国家电网特别监察组。"清冷的女声切开雨幕，"林野工程师，我们需要谈谈你算法里的幽灵代码。"
应急灯亮起时，林野看到满地破碎的屏幕残片中站着一个穿藏青制服的女人。她左胸的银质徽章上，跳动的火焰纹路正吞噬着缠绕的电缆。当目光相遇时，林野感觉心脏被什么烫了一下——那女人眼底燃烧着某种他曾在父亲绝缘手套裂缝里见过的光，那是丁火遇见甲木时的宿命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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