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峰顶的云雾被剑气割开时，林羽正死死攥着掌心渗血的布条。
测灵石上的裂纹像条丑陋的蜈蚣，将他体内稀薄的灵力数值定格在"淬体境三重"。
负责登记的仙门弟子瞥了眼他粗布麻衣上的补丁，朱笔在名册上划过刺目的红叉。
"下一位。"
人群爆发出欢呼，那个佩戴玉蝉佩的锦衣少年昂首走向测灵石。
林羽被推搡着挤出队伍，青石板倒映出他沾着草屑的布鞋。
三个月前他背着母亲连夜缝制的干粮袋翻过三座山头时，分明看见测灵石在朝阳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暮色染红茅草屋檐时，林羽在村口闻到了草药味。
篱笆墙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父亲正弓着腰给药材翻面，后背的旧伤让他的动作像生锈的傀儡。
林羽突然想起自己离家时偷偷带走了半袋糙米。
"阿羽回来啦？"母亲端着木盆从灶房跑出来，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出深色水痕。
她鬓角的白发比三个月前更多了，却笑着往他怀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你爹今早还念叨着山坳里那株五十年份的紫云参……"
"没选上。"林羽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红薯烫得指腹发红，他盯着泥地上蠕动的蚂蚁，"测灵石……裂了。"
夜风卷着药香掠过窗棂，林羽蜷缩在薄被里数着房梁裂缝。
父亲在院子里劈柴的声响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母亲压低的啜泣。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偷看父亲藏在箱底的青云剑诀，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泛红的婚帖——那是父亲用半生积蓄换来的退婚书。
"明天我去灵界送药材。"天蒙蒙亮时，林羽把装着符纸的布袋塞进行李最底层。
母亲往他包袱里塞了三个腌梅干，父亲沉默着往他腰间挂了柄生锈的短刀。
刀刃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像抹化不开的阴霾。
七日后正午，林羽站在灰扑扑的界碑前。
边境小镇的雾气稠得能拧出水，石墙上爬满暗红色藤蔓，叶片背面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街边茶肆飘来带着霉味的茶香，几个戴斗笠的修士正用竹签剔着兽骨缝里的肉渣。
"客官要上房？"客栈掌柜的指甲缝里沾着青苔，拨弄算盘时发出刮擦朽木的声响。
林羽摸出两枚铜钱换了个靠窗的铺位，木窗缝隙里漏进来的风裹着潮湿的土腥气。
更鼓敲过三响时，林羽被喉咙里的灼烧感惊醒。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树影，那些影子正在蠕动。
他猛地坐起，发现是窗外古槐的枝条在风中狂舞，叶片碰撞声里混着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
次日清晨，茶摊老板娘舀着浑浊的米粥絮叨："客官来得巧，前些日子灵山南麓的矿洞塌了，说是挖出了好些古修士的物件……"她枯瘦的手指突然痉挛般蜷起，陶勺磕在锅沿发出刺耳声响。
顺着她惊恐的视线望去，远处山脉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獠牙。
林羽裹紧单薄的棉袍往镇外走。
枯草间散落着刻满符文的碎石，越靠近山脚，靴底黏着的泥土就越发猩红。
他在某块凸起的岩石旁发现半截断裂的玉简，裂纹处渗出的幽蓝液体沾上衣襟时，突然听见山体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闷响。
那声音像极了测灵石开裂的瞬间，混着仙门弟子们此起彼伏的嗤笑。
林羽攥着玉简的手微微发抖，掌心符纸突然无风自燃，青烟在他眼前勾勒出个扭曲的兽形图案。
玉简在掌心震颤的瞬间，林羽后颈的汗毛陡然竖起。
兽形青烟扭曲着钻进岩缝，山体深处传来的铁链声突然变得急促，仿佛有巨物正在挣断枷锁。
他踉跄后退时踩碎了半截白骨，那骨头上布满细密的齿痕。
客栈掌柜看到林羽沾着蓝血的衣襟时，浑浊的眼珠闪过异色。"客官还是别碰那些古修士的物件为妙。"他擦拭着青铜烛台的手格外用力，烛泪在台面凝成狰狞的爪印，"上月有个采药郎捡到半卷帛书，三天后被人发现时……"话尾湮灭在骤然响起的更鼓声中，窗外的天光突然暗了三分。
当夜林羽被噩梦惊醒，发现腰间短刀正在刀鞘中嗡鸣。
月光将窗棂上的藤蔓投影在墙上，那些影子正以违背常理的角度蜿蜒攀升。
他摸出母亲缝制的护身符贴在胸口，听见隔壁房间传来瓷器碎裂声——住在那里的云游道士已经三天没露面了。
次日集市上，卖符纸的老妪摊位前堆着焦黑的龟甲。"灵山老爷发怒了。"她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枯枝般的手指捏着枚开裂的铜钱，"昨儿夜里西街棺材铺的纸人全都面朝山脉跪着，王麻子去探矿洞，带回的罗盘指针转得跟风车似的……"
林羽蹲在客栈后院清洗药材时，发现井水泛着淡淡的猩红。
打水的绳结上缠着一缕银白色毛发，摸上去竟透着刺骨寒意。
他想起父亲说过，某些古修士的洞府会豢养护山灵兽，但那些传说中的生物早该随着末法时代绝迹了。
第七日傍晚，林羽将晒干的紫云参仔细包进油纸。
暮色中的小镇忽然响起急促的钟声，三十六个呼吸连敲九遍——这是边关示警的节奏。
他冲到街口时，正看见守阵修士们御剑升空，青石板缝隙渗出黏稠的黑雾，镇外防护大阵的阵眼石柱接连爆出火花。
"快回家去！"巡防的疤脸修士拽着个吓呆的孩童狂奔，腰间玉牌闪着血色光芒。
林羽抬头望向灵山方向，夕阳将山脉轮廓染成紫黑色，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山巅有巨型竖瞳睁开，但眨眼的功夫又变成扭曲的云雾。
当夜林羽将符纸铺满窗台，父亲给的短刀压在枕头底下。
子时刚过，镇东传来房屋倒塌的轰鸣，他贴着墙根摸到客栈顶楼，望见三条街外腾起的烟尘中闪烁着幽绿磷火。
更夫残缺的尸体躺在巷口，铜锣裂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晨雾弥漫时，林羽背着行囊走向界碑。
腐烂的桃花香突然浓烈起来，他踩到个绵软的东西——是半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掌，断口处覆盖着冰霜。
顺着血迹望去，镇外荒坡上的古槐树正在晨光中燃烧，苍白的火焰没有温度，却将树冠烧成漆黑的骨架。
界碑上的铭文渗出鲜血般的露珠，林羽用袖口擦拭时，背后传来地动山摇的震颤。
他转身的刹那，灵山主峰上空炸开七色霞光，三十六道剑影结成星斗大阵，而地平线尽头翻滚的黑云里，隐约浮现出白骨垒成的巨型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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