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青石板路上的冰霜正顺着布鞋往上爬。
他顾不得甩掉鞋面的冰碴，死死盯着地平线尽头那艘白骨垒成的巨船——数百具骷髅咬合拼接的船身泛着青灰，桅杆上悬挂的尸骸风铃在魔气中叮当作响。
三十六道剑影结成的星斗大阵突然黯淡，灵山主峰爆开的七色霞光里，三道黑影如同撕裂天穹的利爪。
当先坠落的修士在半空炸成血雾，第二人勉强御剑稳住身形，却被白骨船上射出的锁链贯穿胸膛。
"退守天枢位！"沙哑的吼声穿透云层，林羽认出那是昨夜巡防的疤脸修士。
他腰间玉牌已完全化作赤红，喷涌的血雾在身前凝成八卦阵图，却只挡住三息便被腐骨锁链绞碎。
林羽踉跄着扑向界碑后的乱石堆，头顶掠过裹挟着腥臭的罡风。
他眼睁睁看着镇口的青砖牌坊被魔气碾成齑粉，那些刻着驱邪咒文的石料竟如豆腐般簌簌崩落。
燃烧的古槐树突然发出尖啸，苍白火焰里伸出无数枯骨手臂，将试图从侧翼包抄的仙门弟子拖进火海。
"坎水阵要破了！"浑身浴血的年轻修士从林羽藏身的石堆前滚过，断剑上挑着的符纸刚燃起就化作黑灰。
林羽摸出怀中皱巴巴的避瘴符，这是仙门选拔时用剩下的残次品，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当第五具尸体砸在界碑上时，林羽终于看清了战场全貌。
仙门弟子组成的防线已收缩至灵山脚下，白骨船撒落的魔修如蝗虫般啃噬着星斗大阵的余晖。
他注意到西北角有团不自然扭曲的黑雾，每当剑光扫过那里，雾气中就会传出金铁交鸣之声。
浓雾突然炸开，暗红身影如同断线风筝跌出战圈。
林羽呼吸一滞——那人玄铁面具上的螭纹他曾在仙门图谱上见过，正是统辖十三州暗桩的影盟之主。
此刻这位传闻中杀人于无形的强者，左肩至腰腹竟结着厚厚的冰霜，每滴落在地的血珠都会冻成猩红冰晶。
身体比头脑更先行动。
林羽抓起三张安神符拍在胸口，父亲猎妖用的玄铁短刀咬在齿间，借着魔气冲击波的余威贴地翻滚。
他靴底踩到某种黏腻的东西，余光瞥见半张嵌着翡翠扳指的苍白人脸——正是黎明时分在界碑前见过的断掌主人。
"蠢货！
退回去！"垂死的影盟之主突然睁眼，面具下淌出的血在冰霜上蜿蜒成诡异符文。
林羽被他眼中暴涨的银芒刺得眼眶生疼，手中短刀却已本能地劈向袭来的腐骨锁链。
刀身与魔器相撞的瞬间，昨夜铺在窗台的十二张残符突然自燃，在他周身爆开淡金涟漪。
这微弱的防护竟让锁链偏了半寸。
林羽趁机拽住影盟之主未结冰的右腕，拖着他滚进燃烧的古槐树阴影里。
苍白火焰舔舐着他们的衣角，却诡异地绕开了林羽别在领口的桃木护身符——那是母亲用三十年老桃枝雕的及冠礼。
"巽位……咳……震三..."影盟之主破碎的指令混着血沫，结冰的手指突然扣住林羽命门。
沛然灵力如钢针刺入经脉，林羽惨叫着抬起不受控的右手，指尖迸发的青光竟将追来的魔修定住半息。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影盟之主袖中滑出青铜罗盘。
林羽看到盘面浮现的星图与灵山上空残破的星斗大阵遥相呼应，更注意到罗盘背面密密麻麻的朱砂小字——那是用密语记载的仙门布防图。
当罗盘指针颤巍巍指向"危"字时，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从灵山腹地传来。
林羽被气浪掀翻的瞬间，瞥见影盟之主用染血的手指在冰面上急速勾画，那些融化的血水竟化作无数扭动的咒文爬向白骨巨船。
"小子。"冰凉的手掌突然掐住林羽后颈，影盟之主面具的裂缝里渗出紫黑雾气，"你方才看到的……"
远处的星斗大阵突然彻底熄灭，天地间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林羽感觉到颈间的手掌骤然收紧，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白骨船桅杆上睁开的千百只血红竖瞳，那些眼睛的排列方式，与黎明时他在灵山巅惊鸿一瞥的巨瞳如出一辙。
暗影盟主的手指在林羽后颈划出蜿蜒血痕，冰晶碎裂声随着他急促的喘息不断响起。
林羽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指尖渗出的魔气正顺着脊椎游走，像无数细小的蜈蚣啃食着骨髓。
燃烧的古槐树突然剧烈摇晃，那些苍白火焰中的枯骨手臂竟调转方向，朝他们藏身的阴影抓来。
"你还有三息。"玄铁面具下传来金属摩擦般的冷笑，盟主染血的袖口滑出半截断刃，"要么让魔修把咱们撕碎，要么……"
林羽的余光瞥见青铜罗盘上的"危"字正在渗血。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满嘴铁锈味，母亲雕刻的桃木护身符突然在衣襟里发烫，昨夜在客栈擦拭玄铁短刀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浮现——刀柄缠着的蛟皮是父亲猎杀百年冰蟒所得，当时自己还嫌腥气太重。
"一。"
白骨船桅杆上的血红竖瞳同时转动，林羽看到魔修们腐烂的唇齿间溢出紫雾。
镇东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星斗大阵最后一处阵眼炸开的灵光里，他认出那是仙门选拔时见过的鹤鸣长老，此刻对方道袍上的仙鹤正被魔火焚烧成灰。
"二。"
暗影盟主突然剧烈咳嗽，掐着林羽的手掌泄了力道。
飞溅的冰碴带着奇异药香，林羽这才注意到对方后心插着半截白骨箭矢，箭尾刻着的鬼面纹与腐骨锁链如出一辙。
昨夜在客栈听到的巡防密语突然闪过脑海——"月移西窗，螭龙归渊"，正是影盟传递密令的切口。
当第三声计数即将出口时，林羽突然抓住对方手腕。
桃木护身符爆发的红光与盟主袖中暗器撞出火星，他借着反震力撞向身后焦黑的树桩，怀里的避瘴符雪花般散落。
"我可以帮您激活星图罗盘！"林羽嘶吼着扯开衣襟，护身符灼烧出的红痕恰好形成简易的离火阵。
这是他参加选拔时偷学的符阵基础，此刻却歪打正着地照亮了罗盘背面的朱砂密文。
暗影盟主瞳孔微缩，面具裂缝中涌出的紫雾突然凝成螭龙形状。
他反手将白骨箭矢彻底拍入体内，喷出的血雾在冰霜地面绘出诡异星轨："小子，听说过燃血引星术吗？"
林羽还未答话，掌心的避瘴符突然无风自燃。
十二张残符灰烬从四面八方聚拢，在他脚底形成残缺的八卦阵图。
暗影盟主染血的手指闪电般点在他眉心，剧痛中大量陌生符咒涌入脑海——正是青铜罗盘上记载的密语注解。
"坎水覆地，天璇倒悬。"盟主沙哑的吟诵引动灵山震动，那些被魔气侵蚀的星斗大阵残光竟如百川归海，朝着青铜罗盘汇聚。
林羽感觉自己的经脉变成烧红的铁管，母亲给的护身符突然浮到半空，将过于磅礴的灵力过滤成他能承受的细流。
白骨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倾轧声，桅杆上的竖瞳接连爆裂。
暗影盟主趁机咬破舌尖，在冰面喷出血符："现在，说出你的选择！"
林羽的视线掠过燃烧的牌坊废墟，那些崩落的驱邪咒文碎石在灵力激荡中悬浮如星子。
他摸到腰间父亲猎妖用的玄铁短刀，刀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罗盘秘纹相似的纹路，而远空垂死的鹤鸣长老，正对他比出仙门选拔时考官特有的问心诀。
古槐树的阴影突然扭曲变形，苍白火焰中伸出新的枯骨利爪。
暗影盟主闷哼着单膝跪地，星图罗盘开始出现裂纹，林羽感受到眉心处的压迫感逐渐转为灼烧——这是秘术反噬的前兆。
焦土混着冰碴灌进衣领，林羽望着罗盘表面映出的自己。
那个三日前在选拔现场被判定"灵脉滞涩"的少年，此刻眼中竟流转着与星斗大阵同源的辉光。
护身符的红芒温柔地包裹着青铜罗盘，将裂纹处渗出的黑气灼成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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