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王家各个铺子的店门都紧锁，昨晚回了家的伙计开了门后，发现了虐杀现场，吓得连忙报官，官府来人查看，可惜根本查不出什么头绪。
城门外，一支镖队正缓缓启程。
......
近江城北门，晨光微露。
威远镖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黑底金字的"威"字旗显得格外醒目。数十辆马车、牛车排成长龙，货物堆积如山，从丝绸瓷器到药材矿石，应有尽有。镖师们骑着高头大马，腰挎长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这支镖队是南梁国通往北境诸国的重要商道护卫，往返一趟至少需要两个月。路途遥远，沿途响马横行，因此镖队的生意向来红火。除了货物，同行的还有不少商旅——有去北境做买卖的行商，有投亲访友的百姓，甚至还有几个神色匆匆、不愿透露身份的江湖客。
盖幽站在队伍末尾，一身灰布长袍从头裹到脚，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铜皮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牵着一辆刚买的简陋马车，马是普通的驽马，车是二手的老旧蓬车，但足够遮风挡雨，也省去了与人同乘的麻烦。
"这位客官，去苍岚国是吧？二十两银子，食宿自理。"镖局的账房先生头也不抬，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
盖幽沉默地递过一张金票——这是昨夜从王家当铺里"取"来的。账房先生瞥了一眼，见是"通宝钱庄"的硬通货，便不再多问，随手记下名字。
"名字？"
"......鬼浦。"盖幽随口编了个假名，声音沙哑低沉。
账房先生皱了皱眉，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古怪的客人，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常年走镖，什么怪人没见过？去年还有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客人，说是得了怪病怕见风，结果到了北境才发现是个被仇家追杀的高手。只要钱给够，镖局才不管这些闲事。
盖幽牵着马车缓缓融入队伍。他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毕竟这身打扮实在太过显眼。几个同行的商贩窃窃私语：
"瞧那面具人，裹这么严实......"
"嘘，小声点！说不定是江湖上的狠角色......"
盖幽充耳不闻，径直上了马车。车厢狭小，但足够他盘膝而坐。他轻轻掀起面具一角，青灰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显得更加诡异。自从吞噬了王家那些人的精血后，尸斑已经淡了许多，但离"正常人"还差得远。
"驾！"
随着镖头一声吆喝，车队缓缓启程。盖幽透过车帘缝隙，最后看了一眼近江城。城墙上的守军正在换岗，市集的喧嚣隐约可闻。那里有他未报的仇，也有他牵挂的亲人......
车轮碾过黄土，扬起阵阵尘埃。
镖队最前方，一个精瘦的镖师回头望了一眼，对身旁的同伴低声道：
"听说昨晚近江城出了大事？"
"王家十几个铺子被人端了，死了七八十个。"同伴咂了咂嘴，"县尊大人气得跳脚。"
精瘦镖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队伍末尾那辆孤零零的马车，铜皮面具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这趟镖......怕是不太平啊。"
......
正午，官道。
威远镖局的车队如一条长龙，缓缓行进在黄土飞扬的官道上。近百名镖师骑马护卫在两侧，腰间钢刀在烈日下泛着寒光。商队的马车、牛车排成长列，车轮碾过干燥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挑担的小贩，也有拖家带口的百姓，队伍末尾还跟着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镖局虽收了银子，但对这些穷苦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惹事，便允他们远远跟着。
马车内，颠簸摇晃。
盖幽盘膝而坐，铜皮面具搁在一旁，露出那张青灰色的脸。他双目紧闭，体内死气如潮水般流转，沿着经脉奔腾不息。
昨夜屠戮王家走狗，吞噬的精血此刻正在体内炼化。死气翻涌间，一缕缕暗红色的煞气逐渐凝聚，如丝如缕，缠绕在经脉之中。
"玄阴冥炼法第二层——煞尸境。"
盖幽心中默念骨书上的口诀，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第一层"行尸境"，是由人化尸。
那时的他，皮肤青灰，血液凝固，身体僵硬如木，却也因此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力量与防御。普通刀剑砍在身上，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而如今，第二层"煞尸境"，则是由尸化煞。
"嗤——"
细微的声响从体内传来，仿佛血肉在重组。盖幽低头看去，只见手臂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原本青灰色的皮肉逐渐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泽，如同被铁水浇铸过一般，质地越发坚韧。他屈指一弹，指甲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
"皮如硬甲，刀枪难破......"
盖幽缓缓握拳，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煞气在经脉中流转，所过之处，血肉进一步僵化，但却不再像行尸境时那样笨拙。相反，他的动作反而比之前更加流畅，只是触感越发冰冷，仿佛这具身体正在逐渐脱离"人"的范畴，向着某种更诡异的存在蜕变。
"砰！"
他轻轻一拳砸在车厢地板上，木质底板瞬间裂开数道缝隙，而他的拳头却毫发无损。
"若是现在再对上王铁山......"
盖幽眼中黑气翻涌，煞气在指尖凝聚，化作一缕缕暗红色的丝线，如活物般缠绕游走。
在有限的修行见闻里，盖幽知道，武道修行从来都是水磨工夫。
寻常武者，从初入凝气到大圆满，至少要苦熬五年以上。
先强身健体，打熬筋骨，再通过吐纳呼吸，感受血肉中那一缕微弱的真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才能让真气充盈经脉，最终行走全身，踏入凝气境大圆满。
而壮血境更是艰难，需一丝一缕地打磨自身气血，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根基，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经脉尽毁。
可骨书上的功法，完全颠覆了常理！
第一层"行尸境"，他借着古墓中那具男尸孕养百年的死气，一夜入门，省去了常人数年的苦修。
而如今第二层"煞尸境"，更是只靠一夜屠戮，吸食数十活人精血，便直接突破！
"这不是修炼......"
盖幽低声自语，指尖煞气缭绕。
"这是掠夺！"
骨书的修行方式，根本不在乎什么根基稳固，也不讲究循序渐进。它就像一头贪婪的凶兽，吞噬外物，反哺己身——死气、精血、煞气......一切都能化为养料，推动修为暴涨。
"怪不得名字都被抹去了，害怕被人认出来历？......"
盖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淡淡的腥味，如同腐尸吐息。
盖幽坐在马车内，双眼微微闭合，体内死气缓缓流转。忽然，他眉头一皱，伸手按在怀中的骨书上——书页竟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
他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官道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
贾家的车队！
八名玄衣骑士开道，清一色的高头大马，腰悬鎏金吞口的雁翎刀。中间是一辆鎏金雕花的豪华马车，四匹纯白的龙血马昂首阔步，车辕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车帘低垂，但盖幽仍能感觉到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镖队。
"让路！让路！"
贾家骑士高声呵斥，镖局的镖头连忙指挥车队靠边。盖幽迅速放下车帘，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骨书——书页越来越烫，甚至开始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贾家马车内。
贾如月正闭目养神，忽然感到胸前的灵犀玉传来一阵温热。她猛地睁开眼，纤纤玉指探入衣襟，取出那枚古朴的青玉坠子——玉坠正泛着淡淡的青光，一闪一灭，如同呼吸。
"小姐？"一旁的侍女疑惑道。
贾如月美眸微凝，掀开车帘望向不远处的老鸦山："灵犀玉有反应了......看来这次祭祖，或许真能找到些线索。"
她完全没注意到，当马车经过镖队末尾那辆不起眼的破旧马车时，玉坠的光芒忽然亮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双方交错而过。
盖幽的骨书渐渐冷却，他长舒一口气。若灵犀玉的反应再强烈些，若贾如月多看一眼镖队......
"奇怪......"贾如月摩挲着恢复平静的玉坠，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镖队。
"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可能是老鸦山的阴气影响了灵犀玉。"
车队继续前行，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镖队重新启程，几个镖师小声议论：
"那就是贾家的大小姐？听说美若天仙......"
"嘘！不要命了？贾家也是你能议论的？"
......
傍晚，镖队营地。
篝火噼啪作响，烤肉的香气混着酒香在营地飘荡。威远镖局的镖师们三三两两围坐，大口喝酒，高声谈笑。盖幽独自坐在马车旁，铜皮面具映着火光，显得格外冷硬。
"鬼浦兄弟，不来喝一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镖师冲他举了举酒囊。
盖幽摇头，沙哑道："嗓子有伤，忌酒。"
那镖师也不勉强，转头又和其他人吹嘘起来。
这时，镖队的总镖头——那个魁梧的中年汉子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他叫雷烈，是威远镖局的三大镖头之一，炼脏后期的修为，一柄九环大刀威震南北商道。
"鬼浦是吧？"雷烈在盖幽对面坐下，递过一块烤得焦香的羊肉，"路上还习惯吗？"
盖幽接过羊肉，面具下传出轻微的咀嚼声："还好。"
雷烈灌了口酒，眯眼打量着这个古怪的客人："去苍岚国做什么？"
"寻亲。"盖幽简短回答。
雷烈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最近北境不太平，尤其是苍岚国。"他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贾家那位老祖宗回来了，闹得风风雨雨。"
盖幽动作一顿："老祖宗？"
"六百年前建立贾家的那位！"雷烈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听说早就跳出了凡人的境界，活到现在都不奇怪。"
盖幽面具下的眉头微皱。凡人寿元不过百载，即便是化丹境高手，也难逃生死轮回。能活六百年......那是什么境界？
雷烈继续道："贾家这一百年在苍岚国经营得风生水起，族中化丹境高手少说有七八个。如今老祖回归，势力更是大涨。"他压低声音，"有传言说......那位老祖带回了不得了的东西。"
盖幽心头一跳："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雷烈耸耸肩，"反正王家这次急匆匆去北境，八成和这事有关。"
篝火噼啪，映得盖幽的铜皮面具忽明忽暗。他想起骨书的来源正是源自贾家......
"对了，"雷烈突然话锋一转，"你到了苍岚国最好小心点。最近边境查得严，尤其是你这种......"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盖幽的面具。
盖幽沉默片刻，沙哑道："多谢提醒。"
雷烈起身拍了拍裤子："早些休息吧，明天要过黑风峡，那地方不太平。"
待雷烈走远，盖幽才缓缓摘下面具。火光映照下，他的脸已经恢复了些血色，唯有眼底沉淀着化不开的黑。
"贾家老祖......"
他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的骨书。
六百年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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