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当天，市文化中心的礼堂里座无虚席。林夏穿着学校统一准备的深蓝色西装套裙，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辩手牌。
"紧张？"周恒递给她一瓶水，今天他也难得地穿得正式，白衬衫的领口挺括，衬得他的轮廓更加分明。
林夏接过水抿了一口："准备得很充分，没什么好紧张的。"她顿了顿，"只是对手是一中的队伍，他们去年是冠军。"
周恒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哇，学霸也会担心输啊？我还以为你只会担心论证不够严谨呢。"
林夏忍不住轻捶了他一下，周恒假装吃痛地捂住胳膊，两人相视一笑，紧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了不少。
抽签结果出来了——他们抽到反方，立场是"算法推荐不应该对网恋信息内容负责"。
"按计划进行。"林夏低声说，周恒点点头，两人的手在桌下短暂地碰了一下，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林夏作为一辩首先立论。她站起身，声音清晰而沉稳：
"尊敬的**、评委、对方辩友，算法作为一种技术工具，本质上是中性的。它既不具备主观故意，也无法预见信息被如何使用。将责任归咎于算法，既不符合技术伦理，也不利于真正解决问题..."
三分钟的立论时间里，林夏条理分明地阐述了他们的核心论点：算法只是工具，责任主体应该是信息发布者和平台审核机制。她坐下时，看到周恒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对方一辩是个戴眼镜的女生，反驳得相当犀利："算法并非完全中立，它的推荐机制会强化某些内容的传播。当算法不断向未成年人推送不良网恋信息时，难道不应该为此负责吗？"
轮到周恒质询了。他站起身，姿态放松得像是在和朋友聊天："请问对方辩友，如果你用菜刀切了手，你是怪菜刀太锋利，还是怪自己使用不当？"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轻笑。对方二辩有些慌乱："这...这是两码事。"
"不，这正是问题的核心。"周恒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工具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工具的人。算法就像那把菜刀，它不知道你在切什么，只知道如何切得更好。"
林夏迅速在纸上写下"强化平台审核责任"几个字推给周恒。他扫了一眼，立即补充道："与其责怪算法，不如加强平台对发布内容的审核，这才是治本之策。"
自由辩论环节，场面变得白热化。对方三辩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去年'甜心交友'APP利用算法向未成年人推送不适当内容，导致多起诈骗案件。如果算法不负责任，谁来保护这些受害者？"
林夏一时语塞，这个问题直指他们论点中最薄弱的环节。她的思维飞速运转，却找不到完美的回答。就在这时，周恒自然地接过话题：
"首先，那个案件最后处罚的是APP运营商，而不是算法本身..."他故意放慢语速，给林夏争取思考时间。
三秒钟后，林夏已经整理好思路："其次，该案判决书中明确指出，运营商明知用户中有大量未成年人，却未采取足够的内容过滤措施。这恰恰证明了责任在运营方，而非算法技术本身。"
她的反击干净利落，评委们纷纷点头记录。周恒在桌下悄悄碰了碰她的膝盖，嘴角挂着赞许的微笑。
最后一分钟，周恒做总结陈词。他没有用任何笔记，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们都希望网络环境更清朗，但把责任推给算法是找错了方向。就像不会因为有人用电话诈骗就责怪发明电话的人一样，我们也不该让算法为不良内容背锅。真正的解决之道是完善法律法规，强化平台责任，提升用户素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享受技术便利的同时，保护好每一个人，特别是青少年。"
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计时器刚好响起。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林夏看着身旁的周恒，他的眼睛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
评委退席评议时，林夏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周恒递给她一张纸巾："刚才那个问题，吓到了？"
"有点。"林夏难得地承认了自己的紧张，"谢谢你及时救场。"
周恒笑了："搭档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他顿了顿，"不过你最后的反击太漂亮了，那个判决书引用得恰到好处。"
二十分钟后，**宣布结果："经过评委一致决定，本届市级辩论赛的冠军是——建才高中代表队！"
欢呼声中，林夏和周恒同时站起来向观众致意。周恒突然握住林夏的手高高举起，就像拳击比赛中裁判宣布胜利者的姿势。林夏猝不及防，脸上飞起一道红晕，但并没有抽回手。
"我们赢了，同桌。"周恒在她耳边说，声音里满是骄傲。
林夏点点头，心跳快得不像话。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恒总能赢得那么多掌声——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心底流出来的，真诚而热烈。
走出礼堂时，夕阳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恒突然停下脚步："林夏，下个月的省辩论赛..."
"还是老分工。"林夏微笑，"你负责打动人心，我负责逻辑论证。"
周恒摇头，难得地显得有些局促："不是，我是想问...比赛结束后，要不要一起去庆祝一下？就我们两个。"
林夏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她看着周恒难得紧张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阳光照在她微微发烫的脸上，她点了点头："好啊，搭档。"
文化中心外的梧桐树下，林夏和周恒并肩坐在一张长椅上。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间隙。林夏罕见地放松了挺直的背脊，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里捧着周恒刚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柠檬茶。
"我最喜欢喝柠檬茶了，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林夏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饮料，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恒耸耸肩，拧开自己的可乐罐，气泡发出轻微的"嘶"声。"咱俩是同桌，每天你桌子上面放的什么喝的我能不知道吗？。"他顿了顿，"不过之前你都是买的都是冰的，今天...特殊时期？"
林夏猛地呛了一下，耳根瞬间涨红："周恒！你...你怎么..."
"猜的。"周恒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刚才在礼堂一直揉肚子，而且..."他的目光扫过林夏搭在长椅上的校服外套，"你这几天总是冒虚汗。"
林夏抓起书包就要砸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动作。她的目光越过周恒的肩膀，表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林夏？真的是你！"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周恒转过头，看到一中辩论队的队长江远正朝他们走来。不同于比赛时的严肃正经，此刻的江远穿着休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整个人散发着阳光般的气息。
"江学长。"林夏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周恒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柠檬茶的塑料瓶。
江远熟稔地在林夏另一侧坐下，完全无视了周恒的存在。"好久不见，'小林夏'都长这么大了。"他伸手似乎想揉林夏的头发，却在半路被林夏下意识地躲开
"刚才在台上我就认出你了，只是没想到会以对手身份见面。"
周恒的眉毛几乎要飞到发际线。小林夏？学长？什么情况？
"你们认识？"他忍不住插话，声音比预想的要生硬。
林夏这才如梦初醒般介绍道："这是江远学长，我初中时...他指导过我辩论。"她又转向江远，"这是周恒，我的搭档。"
"知道知道，今天的最佳辩手嘛。"江远终于看了周恒一眼，笑容礼貌而疏离，"你的总结陈词很有感染力，不过..."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林夏身上，"逻辑架构还是我们小林夏的功劳吧？她初中时就能把论点拆解得像数学公式一样精密。"
周恒感到一阵莫名的不爽。我们小林夏？这人怎么回事？
"学长过奖了。"林夏推了推眼镜，周恒注意到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那时候多亏你指导，我才能入门。"
江远笑着摇摇头："是你天赋好。记得吗？初三那年市里的中学生辩论赛，我们配合得那么默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你后来为什么没来一中？我一直在等你。"
空气突然凝固。周恒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可乐罐，发出轻微的"哒哒"声。林夏的初中？她和这个江远到底什么关系？
"我妈觉得建才离家更近。"林夏轻声回答，目光垂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江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恒突然的咳嗽声打断。
"抱歉，嗓子有点干。"周恒毫无歉意地说，故意举起可乐罐喝了一大口，"比赛时话说太多了。"
江远这才重新注意到周恒的存在，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说到比赛，"他转向林夏，声音突然变得专业起来，"你们今天关于算法中立性的论点很有意思。其实我最近在研究一个相关课题，要不要找个时间详细聊聊？我知道文化广场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咖啡馆..."
周恒的手指猛地收紧了。这家伙当他是空气吗？
"她最近没空。"周恒抢在林夏回答前开口，声音出奇地平静，"省赛准备开始了，我们每天放学后都要训练。"他故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林夏惊讶地看了周恒一眼，但并没有反驳。
江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那真是太遗憾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夏，"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改天你有空随时找我。毕竟..."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周恒一眼，"和更有经验的辩手交流，对提升帮助更大。"
周恒差点把可乐罐捏扁。这家伙是在暗示他不配做林夏的搭档吗？
"谢谢学长。"林夏礼貌地接过名片，却没有立即收起来，而是拿在手中轻轻翻转着，"不过我和周恒的配合已经很默契了，暂时不需要调整。"
周恒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暖流，忍不住得意地瞥了江远一眼。
江远的表情微微变化，但很快又挂上那副完美的微笑："当然，搭档间的默契很重要。"
他站起身，看了看手表，"我该走了，社团还有事。"他弯下腰，突然凑近林夏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低得周恒完全听不见。
林夏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再见，小林夏。"江远直起身，朝周恒点点头，"周同学。"
直到江远的背影消失在文化中心拐角，周恒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所以，"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那是你初中时的...？"
"辩论指导。"林夏迅速回答，把名片塞进书包侧袋，"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才怪。周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个江远看林夏的眼神，分明就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
"他刚才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这个问题脱口而出后，周恒立刻后悔了。这听起来太像吃醋的小男生了。
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衬衫下摆："他说...我比初中时更漂亮了。"
周恒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就这？"他难以置信地问，"他就不能说点有创意的吗？比如'你的逻辑推理让我心跳加速'之类的？"
林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周恒！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正经吗？"
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周恒突然发现，林夏笑起来时，左脸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这是他认识林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注意到。
"说真的，"周恒转开视线，盯着远处喷泉溅起的水花，"你们以前...？"
"只是学长和学妹的关系。"林夏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指导过我半年辩论，后来他毕业了，就再没联系。"
周恒点点头，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轻松。"那他刚才那副'我的小林夏'的架势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吐槽，"我还以为你们私定终身了呢。"
林夏抓起书包砸在他胳膊上："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想你..."周恒故意拖长音调，"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初中就打过辩论。"
林夏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局促："因为..."她犹豫了一下，"那次的决赛，我搞砸了。"
周恒愣住了。在他印象中，林夏永远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学霸，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关键质询环节，我记错了一个数据。"林夏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输了，江学长很失望。"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脆弱的光芒，"所以高中后我一直避免参加辩论赛，直到...杨老师……。"
周恒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原来林夏对辩论的执着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那今天..."他轻声问。
"今天不一样。"林夏看向周恒，嘴角微微上扬，"因为有你，我的好同桌在我旁边。"
这句话像一颗糖果，在周恒心里化开，甜得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妈催我回家吃饭。"他看了眼消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我送你到公交站。"
林夏点点头，跟着站起来。两人肩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长。
"周恒，"快到公交站时，林夏突然开口，"谢谢你今天...帮我挡掉学长的邀请。"
周恒假装惊讶："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啊，我们确实要准备省赛嘛。"
林夏笑了，那个小酒窝又出现了："是是是，最佳辩手说什么都对。"
公交车缓缓进站，林夏刚要上车，周恒突然叫住她："等等！"他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撕下一页匆匆写了什么
"给，我的联系方式。"他故作严肃地说，"比那个江学长的更管用，24小时待机。"
林夏接过纸条，警惕中带着一丝好奇，但这次，又多了一点他读不懂的情绪。
"知道了，搭档。"她轻声说，将纸条小心地放进钱包夹层。
公交车门关上，周恒站在原地，看着车窗后的林夏逐渐远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小林夏"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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