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猎影》,雪地泛着清冷的光,猎人猫在树后头,身板儿贼矫健。
《雪原追踪》,一串脚印往远了去,瞅着就有故事。
《丰收的喜悦》,那颜色叫个鲜亮,晒谷场上全是饱满和乐呵……
这可都是白雪一笔一笔抠出来的,是他们靠山屯,是这片林子雪原,活生生的日子啊!
现在,就这么体面地挂在了县文化馆的墙上,要给那么多人看,那么多人评说。
“感觉有点飘,又有点说不出的……硬实的骄傲。”
展厅正中,几张铺了红绒布的长桌拼了个台子,上面摆着的,可不就是他们“兴安猎人”的“新家当”嘛。
换了新包装的“山珍肉干”,麻布口袋,看着就糙、就野、就地道......
“药膳肉罐头”,彩印的纸标签,花花绿绿,贼抓眼。
旁边还摞着几沓油印的宣传单,上面印着白雪的画,还有李长山托人写的“品牌故事”。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知青扎根、艰苦创业、带着乡亲奔日子那点事儿。
可配上白雪这些画,往这一摆,嘿,那劲儿立马就不同了,特有说服力!
“王馆长,您这……安排得也忒周到了!”
林东看着这阵仗,心里热乎乎的,比他想的还好。
“哈哈,必须的嘛!”王馆长挺得意,拍了拍展台,
“画是艺术,你们这产品,那也是劳动的结晶!艺术劳动相结合,这才是方向!”
他指着画,又指着产品:“白雪同志的画,有生活!你们的产品,有文化!这叫啥?相得益彰!”
“谢谢您,王馆长,真太谢谢您了。”
白雪站在自个儿的画跟前,瞅着这些心血被这么郑重地摆出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都带了点儿颤。
“哎,谢啥!凭本事吃饭,凭本事挣荣誉!”王馆长摆摆手,挺欣赏这小姑娘的实在劲儿。
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
“时间差不多了,县里几位估摸着也快到了。白雪同志,准备得咋样?待会儿开幕,你可是主角,得上去说两句。”
“我……我啊?”
白雪“唰”地一下,脸白了,俩手下意识就绞在了一起,跟刚从雪水里捞出来似的。
“王、王馆长……我不行的……我嘴笨,我说不好……”
让她跟屯子里的婶子大娘唠嗑,她不怕。
可这儿是文化馆!台底下乌泱泱一片人,听说还有县里的大干部!
让她上台讲话?
那比让她扛着猎枪去撵熊瞎子还难!
“别怕,没事儿!”林东赶紧攥了攥她的手,入手冰凉一片。
他放柔了声音,凑近了点儿:
“你就上去,跟大家伙儿说说实在嗑,咋想的,咋画的,就说这个。没人笑话你,真的,大伙儿都稀罕你的画呢。”
“嗯……”白雪轻轻点点头,连着吸了好几口气,可那眼神里的慌,还是藏不住。
李长山也在旁边帮腔,一个劲儿说“没事没事,大胆说”。
上午九点整,开幕式,准点开始。
嚯!
真来了几个县里的头头脸脸,文化口、教育口的也来了不少。
还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县城老少爷们儿,附近学校穿着干净学生装的半大孩子,
甚至还有几个背着画板、一看就是“圈里人”的生面孔。
不大的展厅,塞得满满当当,嗡嗡的说话声里全是好奇和期待,这年头,看个画展也是稀罕事儿。
王馆长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那个裹着层铁皮的话筒,“喂喂”了两声,试了试音。
然后,他端起那带着点广播员腔调的语调,开始了: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同志们,朋友们!大家上午好!”
“今天呐,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在县文化馆,隆重迎来了‘白雪同志狩猎题材画展’的胜利开幕!”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扫过全场,声音拔高了八度:
“白雪同志,是响应号召、扎根边疆的沪市知青!她以兴安岭为画卷,以火热生活为素材,用充满灵性的画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生动感人、充满力量的壮丽图景!”
“她的画,有北国风光,有劳动汗水,有青春激情,更有我们这个时代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
王馆长不愧是吃文化饭的,一套套的词儿往外蹦,慷慨激昂,还时不时掉俩书袋。
愣是把白雪从个人到作品,从思想到艺术,拔高了一大截。
“……下面,让我们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画展的主角,青年画家,白雪同志,上台与大家见面!”
王馆长自个儿先“啪啪啪”带头鼓掌。
“哗啦啦——”
展厅里瞬间掌声雷动,不少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好奇和赞赏。
白雪脸颊通红,像喝多了似的。
在林东鼓励的眼神里,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腿有点发软,一步一步挪上了那个临时搭的小台子。
台底下,几十上百道目光,“唰”地一下全聚焦在她身上。
她更紧张了,抓着冰凉的话筒杆,手指节都捏白了。
“大…大家好……”
声音细得跟蚊子哼似的,还带着明显的颤儿,通过话筒传出来,有点失真。
“我…我是白雪,从…从沪市来的知青,现在……在靠山屯……”
她卡壳了,好像脑子里一片空白,拼命想词儿。
台下静悄悄的,没人起哄,都在耐心等着。
“我…我就是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
她像是豁出去了,语速快了一点点,也稍微顺溜了些:
“到了咱兴安岭,觉得这儿…真好看!山、树、雪、打猎的人…都好看!”
“我就想…把这些,都画下来……”
“画画的时候,心里头…就挺高兴的。”
“我没正经学过,画得不好…可能,挺幼稚的……”她微微低下头,声音又小了下去。
“谢谢…谢谢大家能来看我的画,谢谢王馆长,谢谢…帮过我的人……”
“我…我说完了。”
说完,她像扔掉一个烫手山芋,长长地吁了口气,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个躬。
没啥华丽的词儿,没啥高大上的口号。
就是几句掏心窝子的大白话。
朴实得,就像她这个人,就像她画的那些画。
台下先是一静。
随即,“哗——”爆发出比刚才请她上台时,更猛烈、更真挚的掌声!
“好!画得好!姑娘!说得也好!”有人扯着嗓子喊。
“真诚!这就叫真诚!”
“不容易啊!知青娃子,能画成这样,了不起!”
各种喊声,带着热气,从人群里冒出来。
而另一边,那个摆着“兴安猎人”产品的展台,也慢慢围上了一圈人。
没办法,画里那些个打围子、采山货的景儿,跟眼前这些实打实的肉干、罐头、皮子一联系,那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实在!
“哎,同志,这肉干是画画这姑娘他们屯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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