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20日 21:47 柏林梅赛德斯奔驰竞技场
林飞的食指在鼠标右键上痉挛，汗珠顺着护腕渗进雷蛇V3 Pro的防滑纹路。大屏幕的冷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地板上，像一具被抽去骨头的皮囊。比分牌猩红的"0-15"正在渗血，德国解说癫狂的嘶吼穿透隔音耳机："中国选手的AWP就像柏林动物园的老虎——只剩尿尿划地盘的力气！"
这是他第七次摸到B区石板。混凝土碎屑随着穿射簌簌落下，在视网膜上拼出2016年杭州"银河战舰"网吧的霓虹灯牌。那时他总是趴在17号机位，教苏雨晴怎么用***在inferno封烟。少女发梢沾着红烧牛肉面的蒸汽，耳垂上的小痣在显示屏蓝光里忽明忽暗："阿飞，你压枪时睫毛会抖诶。"
"Fire！快补防！"队长Kyle的咆哮带着斯德哥尔摩口音的颤抖。林飞看见战术板上的瑞典语笔记被汗水泡胀，安娜用紫色荧光笔画的进攻箭头正在晕染——那是昨天凌晨三点，她裹着羊绒毯蜷缩在战术分析室沙发时留下的。
子弹击穿木箱的爆鸣撕开记忆。林飞看着自己的角色轰然跪倒，CT手套上的金鹰徽章在死亡视角里折射出冷光。Jansen的公屏嘲讽"ez4ence"刺入瞳孔，这个芬兰人在他替补期间偷走了所有训练数据。观众席爆发的嘘声像无数把手术刀，精准剜着他第七颈椎的骨缝——那是连续七年每天十四小时训练留下的勋章。
21:52 选手休息室
更衣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林飞用颤抖的手解开护腕。暗红色的勒痕下，皮肤上密布着针孔般的出血点，像一串被碾碎的紫葡萄。储物柜最深处躺着安娜送的止痛贴，薄荷味的包装纸上还粘着她金发的残丝。
手机突然震动，苏雨晴的微信气泡浮上来："我在老地方等你"。背景照片是2016年城市争霸赛颁奖现场，他举着塑料奖杯，少女捧着保温饭盒，油渍在"冠军"烫金字上晕开一朵桂花。那时他们都不知道，三个月后星探递来的合同里藏着魔鬼的牙齿。
"砰！"Kyle踹开铁门，瑞典国旗刺青在喉结上狰狞："你他妈连幼儿园的BOT都不如！"唾沫星子混着龙舌兰酒气喷在他脸上。林飞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这个人在经理室按着他签下"自愿轮换协议"时，食指的婚戒硌得他掌骨生疼。
22:03 暴雨中的菩提树下大街
雨水顺着Fnatic巨幅海报上的金色队徽流淌，像一条条吐信的毒蛇。林飞把装着肌肉松弛剂的背包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惊飞了暗处的鸽子。它们扑棱翅膀的声音，多像那年青训营里安娜敲击全息键盘的节奏。
货车远光灯刺破雨幕时，他听见颈椎传来熟悉的咔嗒声。这种声音陪伴了他七年——在斯德哥尔摩地下室啃冷披萨时，在替补席看饮水机结霜时，在偷看安娜被撕碎的战术本时。轮胎摩擦声与记忆中的键盘敲击声共振，他看见2016年的自己正在网吧拆解AK47的弹道，苏雨晴把温热的豆浆贴在他冻僵的手背上。
2016年9月12日 14:15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3号楼209教室
蝉鸣混着桂花香涌进鼻腔，林飞猛地从课桌上弹起。粉笔灰在阳光里浮沉，英语老师用教案拍打着投影幕布："有些同学梦里都在喊'Rush B'！"
指尖残留的柏林雨水化作冷汗，他颤抖着摸向脖颈——那道蜈蚣状的手术疤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光滑的皮肤。课桌洞里诺基亚N97的呼吸灯在闪烁，泛黄的笔记本上画着歪扭的战术图：那是他人生第一个战术，用三颗***封锁米拉吉A点的幼稚方案。
"阿飞！"后门探进扎着马尾的脑袋，苏雨晴晃着印有皮卡丘的保温盒，"说好教我瞬爆闪呢？"她鼻尖上的小雀斑在逆光中跳跃，这个细节让林飞窒息——在柏林被雪藏的日子里，他靠着回忆这十二颗雀斑的位置熬过电击治疗。
走廊尽头的窗户漏进一缕光，照在少女递来的纸巾上。林飞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那些被篡改的战术、被替换的药剂、安娜留在德语词典里的眼泪，此刻都化作苏雨晴指尖的温度。她的指甲油剥落成星空的形状，和二十七岁生日那晚一模一样。
"你手比死人还冷。"少女把他的手掌按在保温盒上，蛋炒饭的香气蒸腾而起，"网吧新进了冻柠茶，我偷了老张的会员卡。"她的虎牙在唇间若隐若现，这是2023年那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苏总监早已埋葬的表情。
林飞望向操场边的梧桐树，斑驳树影间闪过柏林决赛馆的轮廓。当裤兜里那枚2016年版的1元硬币硌疼大腿时，他突然记起——这正是他前世买下第一把游戏M4A4的硬币，当时网吧老板还笑他"用传家宝打游戏"。
教学楼天台
风掠过生锈的铁丝网，把苏雨晴的马尾辫吹成飘扬的旗帜。她蹲在水泥管上，用粉笔在地上画着inferno地图："昨天那个红楼梯双架狙，你再演示一遍嘛。"
林飞凝视着少女后颈细小的绒毛，那里在七年后会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是替他挡下狂热粉丝的硫酸时留下的。他的喉咙突然涌上铁锈味，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仿佛还握着安娜那支镶钻的战术笔，在雪藏协议上签下"林飞"两个血淋淋的字。
"看好了。"他捡起碎石片，在天台划出香蕉道的弧度，"当CT的***封住凹槽时，你要算准3.2秒的燃烧时间..."碎石与水泥地摩擦的火星中，他看见自己正在柏林训练室被Jansen篡改外设驱动，屏幕上的准星像癫痫病人般狂抖。
苏雨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瞳孔里倒映着两个破碎的灵魂："阿飞，你刚才说德语了。"她的拇指按在他跳动的脉搏上，"而且你在画欧洲联赛的战术符号。"
林飞悚然惊醒。地上粉笔痕不知何时变成了安娜独创的"蜂群战术"，那是用斯堪的纳维亚密码学改造的进攻体系。风卷起笔记本的纸页，露出他无意识写下的德文单词"vergeltung"——复仇。
校医务室
消毒水的气味刺痛鼻腔，林飞盯着窗帘上的霉斑。校医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过度疲劳导致的神经性痉挛，最近少玩电脑。"
但掌心的触感挥之不去。五分钟前当他假装晕倒时，苏雨晴背着他穿过紫藤花廊。少女蝴蝶骨的温度透过棉质校服，和他记忆中柏林雪夜背安娜去诊所时的感觉惊人相似。不同的是，安娜的金发带着苦橙花香，而苏雨晴的马尾辫散发着海飞丝柠檬味。
"给你。"少女变魔术般摸出个暖手宝，外壳印着CSGO的骷髅logo，"上次网吧联赛的奖品，本来想等你生日..."她的耳尖突然泛红，转身时发丝扫过林飞结痂的嘴角——那是上周替她挡流氓时留下的。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林飞捏紧暖手宝。塑料外壳下的发热片开始发烫，就像2020年那个雪夜，安娜在更衣室抓住他扎满针眼的手腕时，泪水的温度。
校门口网吧
"银河战舰"的霓虹灯牌缺了"舰"字，变成滑稽的"银河战马"。老板老张的假腿敲击着吧台："小飞子，17号机给你留着呢。"
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林飞抚摸着油腻的键盘，A键的磨砂涂层早已脱落，露出下面泛黄的ABS塑料。这是他用三年泡面钱供养的战场，在这里他教会了苏雨晴怎么用P250击碎经济局，也在这里接到改变命运的越洋电话。
当Windows XP的开机声响起时，他浑身战栗。屏幕上倒映着十八岁的自己，眼神明亮得令人心碎。这个少年还不知道，七年后他会躺在柏林急救室里，听着德语广播宣布"中国CSGO最后的棺材钉死了"。
苏雨晴把冻柠茶推过来，杯壁上的水珠汇成细流，像战术板上干涸的泪痕。"今天练什么？"她咬着吸管问，虎牙在塑料管上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林飞点开创意工坊地图，当准星划过dust2中门时，肌肉记忆突然苏醒。他的右手在鼠标垫上抽搐出诡异的弧度——这是2030年才被命名的"量子甩枪法"，此刻却在一个破旧的双飞燕鼠标上重现。
"教你点新东西。"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比如...怎么用诱饵弹制造四维脚步声。"
屏幕上的CT开始奔跑，林飞的眼球因双重记忆而刺痛。他看见两个自己在重叠：十八岁的少年正兴奋地调整分辨率，二十九岁的幽灵在柏林阴雨中腐烂。当第一个爆头音效炸响时，两颗心脏在时空中同步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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