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蜡在舌尖融化的腥甜唤醒了我。此刻正倒悬在镇口的老槐树上,麻绳勒进溃烂的脚踝,脓血顺着倒流的经脉滴入眼眶。昨夜从义庄偷出的腐尸内脏还塞在衣襟里,招来成团的绿头蝇在耳边轰鸣。镇民们用浸过粪水的柳条抽打我的后背,每一下都刮落几片黑硬的鳞甲——这是三日前在湖底沾附的鳄鱼蜕皮,此刻正与我的血肉缓慢融合。
"河妖现世,天降大灾!"族老颤巍巍的嗓音裹着痰鸣。他高举的铜盆里盛着我今晨呕出的血块,那些暗红凝结物正在阳光下发酵膨胀,表面浮现出与青铜柱相同的纹路。当神婆将黑狗血泼向我时,怀中的《守湖志》突然展开成伞状,飞溅的污血在半空凝成十三颗骷髅头,精准地落回每个施暴者的衣领。
正午的日头晒裂我后背新生的鳞片时,阿坤带着铁匠铺新打的锁妖链逼近。那寒铁铸造的链环刻满镇魂咒,却在触碰我脖颈溃烂处的瞬间熔成铁水——他永远不知道我今晨吞下的尸虫卵,正在胃里分泌腐蚀青铜的酸液。当熔化的铁水灼穿他靴底,我故意发出鳄鱼喉间的低频震颤,这声音让老槐树百年未动的气根突然暴长,将围观者绞成倒吊的人蛹。
暮色降临时,我蜷缩在废弃的砖窑里啃食墙藓。右眼被柳条抽打过的位置鼓起水泡,透过半透明的薄膜能看见窑顶盘踞的怨气——那是三十年前在此烧死的窑工,他们焦黑的指骨正在月光下重组为某种卦象。当我在窑壁刻下第七道血痕,砖缝突然渗出混着骨灰的黏液,这些液体在掌心聚合成残缺的青铜钥匙,齿槽形状正是我锁骨下溃烂的伤口。
暴雨夜潜入祠堂时,供桌上的长明灯爆出三尺青焰。我撬开地砖下的暗格,里面蜷缩着族老们秘藏的婴尸——这些未足月的胎儿被琥珀色的尸蜡包裹,脐带末端系着刻有我生辰的铜铃。当第七具婴尸的眼皮突然颤动,祠堂梁柱传来木材断裂的哀鸣,那些支撑屋顶三百年的金丝楠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与鳄鱼鳞相同的霉斑。
万鳄湖在月食夜翻涌着沥青般的黑浪。我绑着七具婴尸沉入漩涡中心,他们手腕的铜铃在水流中奏出安魂曲的调子。当最深处的青铜门缓缓开启时,整片湖底突然亮起幽绿的磷火,照见门内堆积如山的守湖人遗骸——每具尸身的溃烂部位都与我此刻的伤口位置相同,最上方那具新鲜尸体的指缝间,还攥着母亲投湖那日我丢失的草编蚱蜢。
鳄群的撕咬比以往更癫狂。它们不再攻击血肉之躯,而是用尾鳍将我拍向青铜门上的尖刺。当第三根肋骨卡进门环时,后背的鳞片突然集体脱落,在血水中重组为钥匙形状。剧痛让我看清门上咒文的真意:所谓镇蛟秘术,实则是将守湖人的怨气转化为禁锢龙灵的锁链,而每代林氏男子的夭亡,都是在为这条锁链淬火。
浮出水面时正值月食最甚,血色月光将我的倒影切割成无数碎片。镇民们举着火把在岸边布下天罗地网,却不知我早已将鳄鱼卵埋在他们饮用的井底。当第一个人的腹部开始鼓胀,我吹响用先祖腿骨磨制的骨哨,湖面顿时跃起成千上万条带卵的刀鱼——这些嗜血的生灵循着哨音钻入人体,在腹腔内孵化出嗜血的幼鳄。
祠堂的铜钟在子时自鸣,声波震碎了族老们私藏的玉器。我站在钟楼顶端,看着他们疯狂舔舐满地碎玉,锋利的棱角割破舌苔也浑然不觉。月光透过钟身的裂缝,在地上投出巨大的鳄影,那些流淌的血迹自动汇聚成《守湖志》缺失的第十三章——原来所谓河妖诅咒,不过是先祖为掩盖活祭真相编造的谎言。
黎明前的阴雨最是蚀骨。我蜷缩在龙脉穴眼的溶洞中,用钟乳石滴落的毒液清洗伤口。石壁上嵌着的青铜镜突然映出两个我:一个正FU烂成森森白骨,另一个却生出蛟龙的竖瞳与利爪。当洞外传来镇民搜山的火把光,我故意让伤口溃烂的恶臭随风飘散——那些吸入腐毒气息的人,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鳞状疱疹。
正午的日头晒化岩缝里的蝙蝠粪时,我找到了初代守湖人的葬穴。青铜棺椁上的锁链自动解开,露出里面那具与我容貌相同的尸身。他心口插着的断剑突然飞入我掌中,剑柄缠绕的头发与母亲投湖那日漂浮在水面的发丝完美契合。当我的血渗入棺椁纹路,整座山体开始震颤,那些被镇压三百年的蛟灵残魂正顺着地脉涌入伤口。
暮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我站在祠堂废墟上撕开溃烂的胸膛。肋骨间那颗跳动的心脏已生出青鳞,每一次收缩都发出青铜器碰撞的嗡鸣。镇民们跪在血泊中求饶的模样,让我想起七岁那年被逼生吞香灰的场景。当第一颗带鳞的心脏从指尖生长出来,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在垃圾堆刨食的孤儿——我是蛟灵新生的逆鳞,是啃噬轮回锁链的利齿,是腐烂了十三代才结出的恶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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