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钟摆穿透胸骨的瞬间,我听见了自己脐带断裂的声音。那是在二十二年前弥漫着铁锈味的船坞,穿修女服的女人用翡翠尾戒划开我腹部旧疤时,胎膜包裹的钟摆第一次扎进血肉。此刻浸泡在青鸟号残骸的防腐液中,二十三道锁链正通过翡翠尾戒往血管里灌注咸涩的记忆。
船钟内部比外表辽阔得多。肋骨状的青铜支架上挂满胎膜包裹的钟表,每根齿轮轴心都嵌着婴儿牙齿。当我触碰最近的表盘时,分针突然扎破胎膜刺入指尖,表盘下的羊水涌出成串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映着不同时期的我——九岁在冰窖舔舐结冰的呕吐物,十六岁在货舱底吞食蟑螂,昨夜在灯塔瞭望台啃噬发霉的帆布。
锁链拖拽着我在钟表迷宫中穿行。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怀里的铜钟部件突然开始共振,震碎了左侧的青铜壁。豁口外漂浮着青鸟号的船长室,那张泡胀的合影此刻完整地铺展在面前:穿水手服的S.M抱着婴儿站在船头,她身后的海平线上,二十三道水龙卷正在组成北斗七星阵。
照片突然开始渗血。血珠沿着婴儿的脸颊滚落,在桌面积成潮汐的图案。当我用溃烂的食指触碰血泊时,某个暴雨夜的记忆破茧而出:五岁那年被锁在教堂告解室,穿雨衣的男人将注射器扎进我脊椎时,窗外的闪电恰好照亮他小指的翡翠尾戒——戒面裂纹里渗着的蓝色液体,正是此刻在血管里沸腾的药剂。
船钟深处传来齿轮卡死的声响。我循着铁锈味爬进检修通道,看见疤脸正在用消防斧劈砍某个胎膜钟表。他耳后的蜘蛛纹身已经溃烂,露出皮下镶嵌的青铜齿轮,齿轮上的船锚符号与青鸟号货舱的裹尸袋编号完全相同。当斧刃劈开表盘的瞬间,防腐液里涌出成群的发光水母,每只水母伞盖上都浮着翡翠尾戒的投影。
"你才是最后那枚齿轮。"疤脸转身时,斧刃上的缺口恰好与北斗七星图案重合。他踢开脚边的铜钉罐,那些刻着生辰八字的铜钉滚过我的伤口,在防腐液里激发出熟悉的蓝色荧光——与孤儿院地窖铁盒里那截断指骨的反应如出一辙。
缠斗中我们撞碎了整个时区表盘。坠落的青铜齿轮在周身形成漩涡,某个齿轮擦过太阳穴时,带出了十二岁那年的记忆:在锅炉房发现的那捆脐带,每根都系着刻有"S.M"的铜钉。当时我把最细的那根缠在手腕上,铜钉在深夜会灼烧皮肤,烫出的水泡排列成小北斗七星。
疤脸的斧柄突然变形为锁链,将我捆在船钟主轴上。主轴表面的青铜正在融化,露出内部水晶材质的钟摆,摆锤里封存着不足月的胎儿——他右颧骨上的胎记与我溃烂的伤口形状完全吻合。当锁链绞紧喉骨时,主轴突然开始逆向旋转,将我们拖进时间裂缝。
再次睁开眼是在孤儿院的洗衣房。六岁的我正踮脚偷晾晒的修女服,后颈突然挨了一记铁尺。老院长揪着我的耳朵拖向地窖时,他尾指的翡翠戒指在地面刮出火星,那些火星在黑暗中组成船锚的图案。现实与记忆的夹缝中,成年的我正从通风管窥视这一切,手中的铜钟部件开始发烫,烫穿了通风管的铁皮。
地窖铁盒里的断指骨突然跳动起来。当我冲进去抢夺时,铁盒化作青鸟号的航海日志,断指骨变成半枚翡翠尾戒。老院长的脚步声在头顶响起,他每踩一步,地窖就下沉一尺,直到海水从砖缝喷涌而入。在即将溺毙时,瞥见铁盒底部的血沁纹路与铜钟部件完全契合,而此刻现实中的船钟正在发出分娩般的轰鸣。
回到青铜船钟内部时,疤脸已经与主轴融为一体。他的左眼变成翡翠材质的钟表,右臂延伸为北斗七星状的锁链。我握着铜钟部件撞向水晶钟摆,胎儿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射出蓝色光束,在船钟内壁烧灼出接生记录的影像——每行字迹都在蠕动,最后组成"S.M"的妊娠诊断书。
船钟开始极速下沉。锁链崩断时,翡翠尾戒从伤口中钻出,带着血丝射向二十三具水晶棺的方向。我在防腐液的洪流中抓住青铜齿轮,齿尖刮走手背的溃烂皮肤,露出底下荧光的北斗七星胎记。当最后一丝氧气耗尽时,船钟的裂缝透进血色月光,照见沉在海底的巨型脐带图腾——由二十三艘沉船首尾相连,每艘船的龙骨都嵌着翡翠尾戒组成的钟摆。
浮出海面那刻,怀里的铜钟部件已与胸骨生长在一起。远方的孤儿院旧址上,新的青铜船钟正在破土而出,钟声惊飞了栖息在废墟上的夜枭。它们的羽翼划过月亮时,洒落的阴影在海面拼出"S.M"的波纹,而我的每处旧伤疤都开始渗出蓝色液体,在皮肤表面勾勒出完整的潮汐时刻表——最末端的日期旁,血绘的船锚正在渗入骨髓,化作新的时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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