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胎轮

贫民窟的霉味渗入溃烂的牙龈时,我正用生锈的伞骨撬开罐头。阁楼地板的裂缝里卡着半张船票,票根上"S.M"的缩写被蟑螂啃噬成北斗七星状。窗外新落成的青铜船钟正在报时,钟声震得窗框上的积灰簌簌坠落——那些灰尘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极了从伤口渗出的防腐剂。

后颈突然传来灼烧感。铜钟部件与脊椎融合的位置开始增生青铜鳞片,每片鳞甲内侧都刻着潮汐时刻表。当我把发霉的面包屑按在鳞片上时,它们竟如齿轮般开始转动,将食物碾成蓝色粉末吸入体内。这种诡异的饱腹感让我想起八岁那年,在停尸房偷吃献给死者的硬糖,糖块在胃里溶解时同样释放出灼烧般的暖流。

巷口的流浪汉们正在焚烧旧家具取暖。我裹紧偷来的帆布挤进人群,火焰里突然爆出翡翠色的火星。某个醉汉指着我说"胎轮开始转了",他的门牙镶着青铜材质的船锚,说话时口腔里泛着防腐液的气味。当巡警的探照灯扫过时,那些流浪汉突然集体转向青铜船钟方向,后颈都凸起北斗七星状的肿块。

废弃剧场的售票窗里传出胎教录音带的杂音。我翻过锈蚀的消防梯,看见舞台中央悬浮着二十三面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年龄的我,但所有镜像的右颧骨都带着渗血的痣。当手指触碰到最近的镜面时,冰凉的触感突然变成真实的血肉——十五岁那年在货舱发高烧的自己,正隔着时空的屏障将注射器扎进静脉。

后台更衣室堆满戏服,最底层的孕妇装口袋里藏着半枚翡翠尾戒。戒圈内侧新增的刻痕与我的掌纹完全吻合,当戒指套上无名指时,小指旧伤突然撕裂,露出皮下青铜材质的齿轮。齿轮转动的声音与剧场顶棚的雨声共振,在积水里形成微型漩涡——每个漩涡中心都浮着不足月的胚胎模型,脐带系着刻有生辰八字的铜钉。

地下室的门锁带着新鲜血迹。推门时踢到的空罐头还在微微颤动,里面滚出的蟑螂腹部泛着蓝光。成箱的胎教录音带浸泡在防腐液里,磁带表面的霉斑组成船锚图案。当我把齿轮小指按在播放键上时,音响里传出的不是英语单词,而是老院长念诵产房记录的沙哑嗓音:"......第七例在船坞接生时遭遇暴风雨,脐带系铜钉后产妇瞳孔出现北斗反光......"

通风管突然坠落。穿胶衣的清洁工手持金属探测器爬进来,仪器指示灯照见我时突然爆出火花。他的工作证夹层里塞着青鸟号首航的邀请函,邀请函背面用血写着我的孤儿院编号。缠斗中我们撞翻录音带箱子,流淌的防腐液里浮出张胎儿B超图——图像边缘标注的日期,正是我被遗弃在教堂门口的暴雪夜。

剧场顶棚的破洞漏下青铜色的月光。清洁工后颈的肿块在此刻裂开,钻出的锁链将我拽向悬浮的青铜镜。镜面突然变得柔软如胎膜,穿过时听见自己脐带剪断的清脆声响。再睁眼已身处船钟内部的水晶棺中,二十三根青铜锁链正从棺盖小孔伸入,末端的手术钳夹着翡翠材质的钟表零件。

棺内氧气耗尽时,怀里的半枚翡翠尾戒开始溶解。它化作蓝色液体渗入胸口的鳞片,激活了埋藏的记忆:穿修女服的S.M在船钟阴影下分娩,她将青铜齿轮按进婴儿颅骨时,翡翠尾戒的裂痕里滴落的正是这种液体。当窒息感达到顶点时,棺盖突然被某种力量掀开,穿水手服的女子站在月光中,她缺失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与我配对的半枚尾戒。

逃亡中撞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结局:有时我被锁链拖入海底脐带图腾,有时青铜船钟在孤儿院旧址破土而出,更多时候是不同年龄的自己正在互相残杀。当翻出剧场后窗时,瞥见清洁工正在焚烧胎教录音带,火焰里升腾的烟雾组成了北斗七星阵,第七颗星的位置正对着我藏身的垃圾箱。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躲在桥洞下的我撕开化脓的伤口,用伞骨挑出青铜齿轮。齿轮在雨水冲刷下显现出微雕的船坞结构,每个船坞都停泊着标注"S.M"的货轮。当闪电第七次照亮河面时,对岸的钟表店橱窗里,所有钟表突然集体倒转——戴着翡翠尾戒的店主正隔着雨幕对我做割喉手势,他身后的暗格里,二十三枚胎血凝结的齿轮正在幽蓝中旋转成新的胎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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