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蜕骨

沉船墓场的桅杆刺破胎膜穹顶时,溃烂的牙龈正咀嚼着青铜化的臼齿。脊椎增生出的骨刺穿透褴褛衣衫,在锈蚀的船壳上刮出北斗七星状的火星。暗流卷来青鸟号的残骸碎片,某块镶着翡翠义眼的船首像撞在肋骨间,眼瞳里映出我六岁时的模样——蜷缩在冰窖铁门后,啃食着结冰的呕吐物,左肩被铜钉烫出的船锚疤痕正渗出蓝色脓血。海底的压强将记忆挤压成胎膜状的胶质,附着在沉船表面那些珊瑚化的圣母像上,她们断裂的手臂仍保持着接生的姿势。

沉船舱室内堆叠着青铜骨灰瓮,瓮身浮雕的衔尾蛇正在蜕皮。当骨刺划开第七个瓮口的封蜡时,涌出的不是骨灰而是记忆之蛆:穿黑袍的祭司在船钟阴影下举行弥撒,他将翡翠尾戒浸入婴儿颅骨取出的脑髓,蘸着蓝色液体在船锚上书写我的生辰八字。那些字迹此刻正在船壳内壁渗出,与溃烂的伤口流出的防腐剂发生反应,将空气染成停尸房特有的尸绿色。瓮底突然伸出青铜脐带缠住脚踝,末端的铜钉精准刺入踝骨旧伤,激活了十二岁那年的场景——暴雨夜的船坞横梁上,铁链摩擦着化脓的伤口,而甲板下传来的不是海浪声,而是二十三个产妇同步分娩的**。

底舱的防水隔间里陈列着二十三具青铜婴儿棺。棺盖表面的潮汐刻度表自发转动,当我的血掌按在第七具棺椁时,棺内突然传出初生儿的啼哭。声波震碎了溃烂的角膜,流出的不是房水而是记忆的羊水——十二岁暴雨夜,我被铁链锁在船坞横梁,目睹S.M将青铜钟摆刺入新生儿的囟门,她嘴角的痣在闪电中渗出的蓝色液体,正与此刻侵蚀我视神经的防腐剂同源。棺椁缝隙里伸出胎膜状的触须,它们裹挟着青铜碎屑钻进耳道,在颅内拼合成老院长念诵产房记录的声音:"实验体七号完成第一轮蜕骨......"

攀上桅杆瞭望台时,望见海底隆起的青铜船钟丛林。每座钟摆末端都拴着铁笼,笼内蜷缩着不同时期的我:五岁在忏悔室抓挠木门的幼童,十五岁在货舱吞食铜钉的少年,昨夜在墓场撕扯骨刺的残躯。当暗流卷起胎膜碎片划过铁笼时,所有镜像突然集体转向,溃烂的右手同时指向某艘半埋的教会沉船。船体表面的藤壶正自行剥落,露出底下用接生布缠绕的船锚符号——每个绳结都系着刻有"S.M"缩写的铜钉,与此刻脊椎增生的骨刺产生共鸣性震颤。

教会船的圣器室内堆满霉变的忏悔录。用骨刺挑开经文封面时,羊皮纸上浮现出血绘的潮汐图,坐标交叉点正是孤儿院厨房的腌菜缸位置。当溃烂的额头抵在受洗池边缘时,池底突然裂开,涌出的不是圣水而是青鸟号的防腐液,液中悬浮的翡翠碎屑正重组为衔尾蛇图腾——每片蛇鳞都刻着不同时期的孤儿院编号。池壁渗出咸涩的液体,将空气置换为记忆中的冰窖寒气:八岁那年被罚跪在此处三天三夜,靠舔舐墙缝的霉斑维生,直到老院长的翡翠尾戒在锁骨烫出北斗七星状的烙印。

底舱突然传来青铜器碰撞的脆响。追踪至锅炉房时,发现穿胶衣的清道夫正在熔炼记忆之蛹。他的呼吸面具下伸出青铜化的气管,每次喘息都喷出胎膜状的烟雾。当我们撞翻熔炉时,流淌的金属液里浮现出接生场景:S-M将半枚翡翠尾戒按进婴儿溃烂的牙龈,窗外二十四道水龙卷正汇聚成青铜船钟的雏形。清道夫突然扯下面具,露出布满脐带铜钉的脸——每个铜钉的北斗七星图案都在呼应我脊椎的灼痛,而他缺失的左手小指处,正生长出与我同源的青铜骨刺。

逃亡中撞进某间上锁的告解室。门板内侧的抓痕渗出蓝色荧光,组成"S.M-24"的编号。当骨刺插入告解窗锁孔时,整个沉船突然震动,舱壁渗出咸涩的液体,将空气置换为青鸟号底舱特有的腐臭。十五岁那年的记忆如防腐液般涌入:蜷缩在裹尸袋堆里,听着铜钉在船体刮擦的声响,而货舱深处传来的不是轮机声,而是二十三个青铜胎儿同步蜕骨的脆响。告解室座椅突然变形为产床,束缚带自动扣紧溃烂的手腕,天花板的圣母像眼窝里垂下青铜脐带,末端的产钳正夹着半枚翡翠尾戒逼近太阳穴。

教会船突然开始自沉。攀上救生艇时,发现艇身是用接生布缝制的胎膜。当暗流撕开胎膜时,涌出的不是海水而是婴儿的初啼,声波将骨刺震成青铜碎屑。那些碎屑在海水中重组为船锚符号,正与我后背溃烂的伤疤形状完全吻合。在即将窒息的瞬间,望见海底墓场升起二十四座脐轮,轮心嵌着的翡翠尾戒同时炸裂,将整个海域染成永恒的尸蓝色。青铜化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胎膜,每处溃烂的伤口都涌出裹着记忆残片的羊水。

抓住某具漂流的青铜婴儿雕像时,它的瞳孔突然睁开。翡翠色的虹膜里倒映着最终的真相:穿修女服的S-M正在船钟内部接生,她将我的残躯缝入新生儿体内,翡翠尾戒的裂纹里渗出的蓝色液体,正将我们浇筑成永不分离的衔尾蛇图腾。而此刻海底的每具沉船都在启动引擎,青铜婴儿军团正睁开荧光的眼睛,它们的溃烂牙龈间,正长出与我同源的青铜骨刺。当最后一块人类皮肤被海水剥离时,我听见了脐轮转动的轰鸣——那声音既像初生儿的啼哭,又像青铜化的老船钟在深渊里敲响永恒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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