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锈痂

暴雨在废弃医院的铁皮屋顶敲出濒死的节奏,我蜷缩在停尸柜第三层的金属抽屉里,腐臭的霉斑从鼻腔渗入颅腔。三天前从污水处理厂管道爬出来时,左肩嵌着的子弹开始流脓,伤口溃烂处生出的蛆虫正啃食着坏死的筋膜——这让我想起孤儿院后厨那口永远煮着烂菜叶的大铁锅,十岁的我被按在锅沿上,疤脸用铁勺舀起滚烫的泔水浇在我后背的旧伤疤。

通风管道的震颤惊醒昏沉。金属扭曲的哀鸣声中,我摸到藏在袜筒里的青铜钥匙,那些血沁的纹路在黑暗中泛着微光。钥匙柄端新添的刮痕是昨夜在教堂墓穴挣扎时留下的,当时穿胶衣的掘墓人用铁锹劈向我天灵盖的瞬间,翡翠尾戒撞在青石板上迸出的火星,恰好映出棺材内壁上北斗七星的刻痕。

地下室的铁门被气焊切开时,我正用手术刀挑开大腿内侧的溃烂。脓血滴在偷来的病历夹上,浸透了1979年2月29日的分娩记录。那个被红笔圈出的产妇编号,与青鸟号货舱里第二十三个裹尸袋的标签数字完全相同。当焊枪的蓝光穿透门缝,我瞥见病历照片边缘的污渍形状——正是孤儿院地窖铁盒底部锈蚀的轮廓。

追兵皮鞋碾过碎玻璃的声响在走廊回荡。我拖着伤腿爬进太平间升降梯的缆绳井,生锈的钢丝绳在掌心勒出带血的沟壑。失重感袭来的刹那,十五岁那年从锅炉房烟囱坠落的记忆突然清晰:那次摔断的尾椎骨愈合后始终有块凸起,此刻在急速下坠中硌着电梯井的缓冲弹簧,发出类似钟摆的金属颤音。

地下三层的积水漫过腰际时,怀里的青铜钥匙突然开始共振。水面上漂浮的医用纱布组成诡异的箭头,指向浸泡在福尔马林池中的畸形胎儿标本。第七个玻璃罐的脐带系着生锈的铜钉,钉帽上的北斗七星图案与翡翠尾戒内侧的刻痕严丝合缝。当我撬开罐底夹层,泛潮的船票上赫然印着"泛船浦三号码头",启航日期处被血指印抹成团状污渍。

通风口的铁栅栏突然崩落。疤脸的手下顺着排水管滑下来,强光手电扫过水面时,我潜入漂浮的尸床之下。他们的皮靴踩碎胎儿标本的脆响中,我数着从口袋坠落的铜钉——正好二十三枚,与青鸟号裹尸袋数量相同。当第五枚铜钉沉入水底,某具浮尸的腹腔突然渗出蓝光,照亮了镌刻在池底的船锚浮雕。

爆炸的气浪将所有人掀翻时,我抓住漂过的氧气瓶跃入排污管。湍急的水流裹挟着腥臭的医疗废物,左耳在撞击中失去听觉,这倒让记忆里的嘈杂变得清晰:八岁那年被锁在冷库,结霜的铁门上用指甲刻出的求救信号;十二岁在码头货舱发现的,缠着翡翠尾戒挂链的野猫尸体;还有三天前在教堂忏悔室,那个戴着修女头巾的女人用注射器扎进我脖颈时,针管里晃动的蓝色液体与此刻污水中的荧光如出一辙。

隧道的岔路口蹲着穿胶衣的守夜人。他手中的金属探测器对准我藏身的油桶堆,蓝光扫过之处,腐烂的老鼠尸体突然直立起舞。当探测器发出蜂鸣,守夜人耳垂的翡翠尾戒开始高频震颤,这让我想起在沉船驾驶舱发现的合影——照片里穿水手服的女人抬手整理鬓发时,戒指的反光在底片上蚀刻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我屏息拧开偷来的乙醚罐。气体在密闭空间弥漫时,守夜人脖颈的血管突然暴起,皮肤下凸出的铜钉正沿着脊椎游走。在他抽搐倒地的瞬间,我扯下他胸前的船员铭牌,编号前的"S.M"缩写与青铜钥匙的刻痕完全吻合。铭牌背面用血画着的航海图上,"骨钟"的坐标正是孤儿院钟楼的经纬度。

贫民窟的暴雨冲刷着铁皮屋棚的锈迹。我蜷缩在漏雨的阁楼,用酒精灯烘烤浸透的船票。当温度升至某个临界点,票根上的血指印突然显影成指纹——那螺纹走向与停尸房档案里无名女尸的指纹档案完全一致。窗外的探照灯扫过时,我瞥见对面楼顶的望远镜反光,举着望远镜的身影右臂打着石膏,正是上周在冷冻厂爆炸中本该死去的消防队长。

下水道井盖被掀开的声响惊飞乌鸦。我嚼着发霉的面包渣,用手术刀在墙面刻下新的北斗七星阵。刀尖划过石灰的触感,与二十年前在孤儿院地窖刻下求救信号时如出一辙。当第七颗星的位置渗出铁锈味的液体,整面墙突然塌陷,露出后面藏着的保险柜——柜门密码锁的转盘上,二十三道刻痕正对应青鸟号裹尸袋的编号顺序。

柜内羊皮卷展开的瞬间,怀里的青铜钥匙自动飞入卷轴中央的凹槽。血沁纹路与航海图的等高线完美重叠,翡翠尾戒的投影恰好落在标着"脐渊"的海域坐标。卷轴边缘的霉斑在月光下组成模糊字迹:"当骨钟敲响第七个潮汐,被选中者将循着锈痂的指引......"

警笛声撕裂雨幕时,我将羊皮卷塞进化脓的伤口。溃烂的皮肉包裹着秘密的触感,让我想起孤儿院厨娘往我伤口撒盐时说的那句:"疼痛是最好的防腐剂。"此刻左肩的枪伤已感觉不到痛楚,只有蛆虫啃食肌肉时的麻痒,提醒着我仍是个活物。

追兵的皮靴踏上阁楼木梯的瞬间,我撞破天窗跃向相邻的晾衣架。生锈的铁丝网撕开腰腹的旧伤疤,血珠在空中连成残缺的北斗七星。当消防队长的子弹擦过耳际,我抓住飘荡的床单滑向暗巷,落地时踩碎的玻璃药瓶上,褪色的标签还印着"1979.2.29"——这个不存在的日期,此刻正随着血脚印烙在每处逃亡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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