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的霉斑在烛火中摇曳成无数瞳孔,我蜷缩在弹药箱垒成的巢穴里,用生锈的镊子夹出小腿肚里的玻璃碴。脓血滴落时在水泥地面蚀出细小的孔洞,这让我想起孤儿院忏悔室地板那些被膝盖磨出的凹痕——十七年前被罚跪的第七夜,血水就是这样顺着砖缝渗进地下,滋养出墙根那丛开满翡翠色花朵的毒藤。
怀里的相册在潮湿中卷边,泛黄的婚纱照背面用蓝墨水写着"1987.2.29"。照片里的新娘戴着完整的翡翠尾戒,戒指在闪光灯下映出双影,像极了停尸房冰柜里那具被剖成两半的女尸。当她左手小指的戒指与地窖铁盒里的断指骨重叠时,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抓起半截粉笔在弹药箱表面涂抹——二十三道血痕、北斗七星铜钉、船锚标志,这些符号在烛光中拼出老院长弥留时反复念叨的拉丁文:脐渊之下。
下水道的腐臭突然浓烈起来。我拖着伤腿挪到通风口,看见三只肚皮鼓胀的老鼠正啃咬着什么。用铁棍挑开时,半张泡烂的出生证明黏在砖墙上,母亲姓名栏填着"S.M",与翡翠尾戒内侧的缩写相同。证件边缘残留的齿痕让我浑身发冷——十二岁那年在锅炉房发现的死婴,脐带上的咬痕与这齿印完全吻合。
暴雨倾盆而至时,防空洞深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我握紧从教堂废墟捡来的铜烛台,循声摸到坍塌的承重墙裂缝。墙后豁然显现的密室让呼吸停滞:二十三具铁笼悬吊在半空,每具笼底都焊着船锚标志的托盘。笼中骸骨皆呈胎儿蜷缩状,左手小指套着青铜环,环内刻着与北斗七星铜钉相同的序列号。
最末端的铁笼尚未生锈。当我触碰到笼门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痛——笼杆表面布满细密的倒刺,与孤儿院禁闭室铁门的改造痕迹如出一辙。借着手电筒的残光,发现倒刺排列成海浪纹路,纹路间隙嵌着蓝漆碎屑,正是"青鸟号"沉船船舷剥落的那种涂料。
暴雨在午夜转为冰雹。我裹着偷来的防水布返回巢穴,却发现相册被人翻开到最后一页。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血绘的航海图,墨迹勾勒出的海湾轮廓中,标着红叉的位置正是此刻所在的防空洞。图纸边缘用针尖刻着一行小字:"当第二十四个铁笼锈蚀,骨钟将敲响第七次潮汐。"
防空洞突然震颤起来,积水泛起诡异的荧光。我扑向弹药箱后的暗格,摸到去年埋在此处的铁盒。开启时锈粉簌簌而落,盒内那截属于生母的断指骨正在渗出蓝血,指节处的翡翠尾戒突然自动旋转,戒面裂纹里渗出与航海图相同的血墨。
下水道方向传来皮靴碾过碎玻璃的声响。我将相册塞进排水管裂缝,转身时撞见疤脸的手下堵在通道口。他们脸上的防毒面具结满冰霜,手中铁链缠绕的却不是惯用的钢管,而是孤儿院地窖特有的青铜钟摆——那些钟摆曾悬挂在禁闭室天花板,将偷食的孩子们撞得头破血流。
"院长夫人想见你。"为首者掀开面具,露出被硫酸腐蚀的半张脸。我认出这是三年前在码头火灾中"殉职"的消防员,他耳垂挂着半枚翡翠尾戒,戒圈延伸出的铜丝直接刺入颈动脉,随着心跳频率泛着蓝光。
缠斗中我撞翻了铁笼。悬吊的锁链如垂死的海蛇般扭动,骸骨们突然集体转向北方,青铜环在震颤中发出共鸣。当消防员的钟摆砸中我肩胛骨时,整座防空洞响起震耳欲聋的潮声,积水倒灌形成的漩涡里,缓缓升起布满藤壶的青铜钟。
钟体表面的寄生物正在剥落,露出内层血沁的刻度。分针是那截不断渗血的断指骨,时针则是从相册里消失的翡翠尾戒。当两者在"2.29"位置重合时,防空洞的每一处裂缝都开始渗出蓝血,二十三具铁笼同时崩解,骸骨们坠入血泊,化作浮肿的尸胎向我爬来。
我抓起铁盒跃入排水管,在尸胎的哭嚎中爬向未知的黑暗。翡翠尾戒在爬行中越收越紧,戒圈勒入指骨的剧痛让我想起出生时的脐带绞杀——那些被老院长刻意抹去的接生记录,此刻正随着蓝血的流淌在管壁上显现:二十三个产妇的姓名皆以"S.M"开头,死亡日期都是不存在的二月廿九日。
当光明再次降临,排水管的尽头竟是孤儿院厨房的腌菜缸。缸底沉淀的盐晶里嵌着北斗七星铜钉,钉帽上的序列号与我锁骨烙痕完全一致。攀出缸口的瞬间,月光照亮墙面的裂缝——那道童年藏身的缝隙里,此刻正渗出蓝血,血泊中浸泡着消防员残缺的防毒面具。
远处钟楼传来第七声钟鸣。我低头看向渗血的翡翠尾戒,终于明白"S.M"的真正含义:那是"脐渊之母"的缩写,而二十三个铁笼中的骸骨,都是未能完成蜕变的失败品。防空洞的青铜钟仍在回荡,它的下一次鸣响,将宣告第二十四个祭品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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