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春,我在乾清宫批阅奏章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打破了平静。
"皇上!"兵部尚书明珠几乎是跌进殿来,手中黄绫封筒的朱砂印记刺目如血,"吴三桂...反了!"
笔尖的朱砂滴在奏折上,晕开一片猩红。我缓缓放下笔,接过军报。吴三桂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已攻占沅州,湖南巡抚卢震弃城而逃。
"果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我将军报递给身旁的赫舍里皇后。她已有五个月身孕,腹部微微隆起,但每日仍坚持帮我整理奏章。
"其他二藩可有动静?"皇后轻声问。
明珠额头抵地:"尚、尚王与耿王尚未表态..."
我起身踱到坤舆图前,手指从云南划到湖南。吴三桂经营云贵十余年,麾下精兵不下十万。若靖南王耿精忠、平南王尚之信响应,半个中国将陷入战火。
"传旨,即刻召集议政王大臣会议。"
一个时辰后,太和殿内气氛凝重如铁。我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分成两派的朝臣。以索额图为首的主战派主张立即发兵平叛,而大学士熊赐履等人则力主安抚。
"皇上,三藩势大,不可轻动啊!"熊赐履须发皆白,声音发颤,"不如遣使安抚,许以世镇云南..."
"放屁!"索额图厉声打断,"吴三桂狼子野心,岂是安抚能解决的?"
争论越来越激烈,我注意到明珠始终沉默不语。这位兵部尚书向来足智多谋,今日却反常地安静。
"明爱卿,"我点名道,"你怎么看?"
明珠似从梦中惊醒,迟疑道:"臣以为...可先调湖广驻军阻其北上,同时派密使联络尚、耿二藩..."
"联络?"我冷笑,"是威逼还是利诱?"
明珠额头渗出细汗:"这个...需相机行事..."
我猛地拍案而起,满殿顿时鸦雀无声。"朕意已决!"声音在殿内回荡,"即日起,削吴三桂王爵,着图海为抚远大将军,统兵十万前往征剿!"
"皇上三思啊!"熊赐履跪地哭谏,"一旦开战,生灵涂炭..."
"熊大人,"我盯着他的眼睛,"朕宁可做断头天子,也不当亡国之君!"
退朝后,我留下索额图和明珠。索额图立即建议调驻防西安的八旗精锐南下,明珠却提出异议:"西安兵一动,西北空虚,准噶尔部恐会趁虚而入。"
"明大人多虑了,"索额图不以为然,"噶尔丹刚继位,内部不稳..."
我抬手止住二人争执:"西安兵不动。调驻防荆州的八旗兵先行阻击,再令四川提督郑蛟麟率军出夔门,断吴三桂后路。"
明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掩饰过去:"皇上圣明。"
待二人退下,赫舍里皇后从屏风后转出:"皇上不觉得明珠今日有些反常?"
我揉着太阳穴:"你也看出来了?"
"他提到尚、耿二藩时,眼神飘忽。"皇后为我斟了杯参茶,"而且...他袖口有墨渍,像是匆忙书写所致。"
我心头一凛。明珠向来衣着整洁,怎会容忍袖口有污渍?除非...他今早写过密信!
"传粘杆处统领。"
粘杆处是父皇设立的秘密情报机构,专司监视百官。统领巴尔泰是个面目阴鸷的中年人,他跪在地上像一团阴影。
"盯紧明珠府上,一应往来书信都要抄录。"
巴尔泰领命而去。皇后轻抚腹部,眉头微蹙:"若三藩联手..."
"那就一战定乾坤!"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朕已密令景运门火器营做好准备。"
那批荷兰火器是我亲政后最大的秘密。四年来,我暗中挑选三百名包衣子弟,由汤若望的徒弟南怀仁秘密训练,如今已是一支可怖的力量。
当夜,我在乾清宫批阅军报至三更。突然,赫舍里皇后一声惊呼,我抬头看见她面色惨白地扶着案几,脚下是一滩水渍。
"传太医!"我一把抱起她,感觉掌心一片湿热。皇后要早产!
承祜出生那夜,北京城下了场罕见的暴雨。
我在产房外来回踱步,听着皇后撕心裂肺的喊叫,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太医院院使满头大汗地出来禀报:"皇后娘娘胎位不正..."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揪住他的衣领,"保不住皇后,太医院全体陪葬!"
就在此时,粘杆处送来密报:明珠果然在与人秘密通信,收信人是...平南王尚之信的心腹幕僚!
"好个明珠!"我怒极反笑,"难怪他反对调西安兵!"
产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我冲进去,看见虚弱的皇后怀中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小肉团。太医跪地贺喜:"恭喜皇上,是位健康的皇子!"
我接过这个皱巴巴的小生命,他竟睁开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清澈得像是能看透人心。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父皇临终前的眼神——那是对江山后继有人的欣慰,也是对骨肉即将卷入权力漩涡的忧虑。
"就叫承祜吧。"我轻声说,"承天之祜。"
皇后虚弱地笑了:"好名字..."
我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将婴儿交还乳母,转身时脸色已变:"传旨,明珠欺君罔上,着即刻收监!"
处理完明珠的事,已是五更天。我站在坤舆图前,看着各地送来的军报。吴三桂势如破竹,已连克辰州、常德;四川提督郑蛟麟出师不利,在万县遭遇伏击;最糟糕的是,靖南王耿精忠果然在福建响应,攻陷汀州。
"皇上,该歇息了。"苏麻喇姑轻声劝道。
我摇摇头:"前线将士在流血,朕如何能安眠?"
天亮时分,我收到一个好消息:平南王尚之信拒绝响应吴三桂,还将我派去的密使礼送出境。看来明珠的密信没来得及送出!
我立即下旨嘉奖尚之信,晋其爵位,同时调广东兵北上讨伐耿精忠。这是一步险棋——若尚之信反复,广东将门户洞开。但此刻,我只能赌一把。
三月后,战局急转直下。吴三桂主力已逼近岳阳,若此城一失,叛军将长驱直入湖北。更糟的是,陕西提督***突然倒戈,西北震动!
"皇上,岳阳守将林兴珠求援。"索额图呈上血书,"城中粮草仅够十日。"
我盯着地图上岳阳的位置,此城扼守长江咽喉,绝不能失。"传旨,朕要御驾亲征!"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孝庄太后闻讯赶来,第一次对我发了火:"你疯了?大清立国以来,哪有皇帝亲征的先例!"
"所以孙儿要开这个先例。"我平静地说,"前线将士见天子旌旗,必士气大振。"
太后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叹道:"你长大了。"她转身从苏麻喇姑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带上这个。"
盒中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镶着七颗宝石。"这是太宗皇帝随身之物,曾随他出生入死。"
我跪地谢恩,太后却扶起我,轻声道:"记住,活着回来。"
出征那日,北京城万人空巷。我身着铠甲,在德胜门外祭旗。赫舍里皇后抱着承祜来送行,孩子的小手在空中挥舞,似乎想抓住我盔甲上的红缨。
"等朕回来。"我吻了吻皇后的额头,没敢看她的眼泪。
大军行至河南时,收到噩耗:岳阳失守!林兴珠率残部退守武昌。我立即调整部署,命大军急行军赶赴武昌,同时派精锐骑兵骚扰叛军粮道。
到武昌那日,正值盛夏。长江像一条沸腾的金龙,城墙被烈日烤得发烫。林兴珠跪在城门请罪,这个福建汉子浑身是伤,声音嘶哑:"末将无能..."
我扶他起来:"非卿之过。"转头对诸将道,"即日起,朕与诸位同吃同住,不收复岳阳,誓不回京!"
当夜,我执意要巡视城防。林兴珠苦劝不住,只得带亲兵随行。走在狭窄的城墙上,江风带着腥气扑面而来。突然脚下一滑,我竟从破损的垛口跌了下去!
"皇上!"林兴珠肝胆俱裂。
幸好墙外是松软的泥滩。我狼狈地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泥水,突然发现这个角度恰好能看清叛军营地布局——灯火通明的中军帐,粮草堆积的方位,甚至能隐约看见炮位。
"朕这一跤,"我对赶来救驾的将士们笑道,"倒把叛军的阵势看清楚了!"
众将先是一愣,随即会意大笑。这桩"御驾落泥"的轶事很快传遍全军,竟意外地提振了士气。
回营后,我立即召集众将议事。根据观察,叛军主力集中在城东,但粮草却在城北一处孤立的营寨。"派精兵夜袭粮营,"我指着沙盘,"同时水师顺江而下,断其退路。"
安亲王岳乐提出异议:"我军兵力不足,若分兵..."
"所以要用这个。"我一挥手,侍卫抬进十个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是锃亮的荷兰燧发枪。
众将哗然。满洲将领向来崇尚骑射,视火器为奇技淫巧。我拿起一支枪,熟练地装填弹药,对准百步外的旗杆——砰!旗绳应声而断。
"三百火枪手,足当三千精骑。"我将枪交给目瞪口呆的岳乐,"明日夜袭,就用它们。"
八月十五夜,月明如昼。我亲率火枪队潜伏至叛军粮营百步外。子时一到,信号火箭腾空,三百支火枪同时开火,营寨瞬间陷入火海。
叛军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火力,以为遭遇天兵,顿时大乱。林兴珠趁机率骑兵冲杀,一举焚毁全部粮草。与此同时,水师在洞庭湖口大败叛军船队。
吴三桂见粮道被断,只得放弃围攻武昌,退守岳阳。我军乘胜追击,在城陵矶再败叛军,终于将战线推回岳阳城下。
岳阳攻城战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吴三桂的侄子吴应麒据城死守,叛军火炮从城头不断轰击,我军伤亡惨重。深秋时节,长江水开始变冷,战事陷入胶着。
"皇上,军中粮草不继,是否暂退武昌?"岳乐试探着问。
我摇头,指向城头一面破损的旗帜:"叛军也到极限了。"连日的观察让我发现,城上守军动作越来越迟缓,炮火也越来越稀疏。
正商议间,粘杆处送来密报:吴三桂派使者联络噶尔丹,许诺割让甘肃换取准噶尔出兵!
"必须速战速决了。"我连夜召集众将,"明日总攻!"
索额图大惊:"城墙尚未炸开缺口..."
"所以要从这里进去。"我指着地图上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这是潜伏城内的细作送出的密报,标出了一段年久失修的地下排水道。
次日拂晓,我亲自擂鼓助威。正面大军佯攻东门,同时派五百死士由水道潜入,里应外合。战斗异常惨烈,叛军困兽犹斗,每条街道都在厮杀。
中午时分,我在亲兵护卫下入城。街道上尸骸枕藉,血水汇成细流,渗入青石板缝隙。突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擦过我脸颊,钉在身后旗杆上。
"保护皇上!"侍卫们立刻围成人墙。
我抹去脸上血痕,继续向前。将士们看见天子亲临前线,顿时士气大振,"万岁"之声响彻云霄。残敌闻风丧胆,纷纷弃械投降。
吴应麒见大势已去,在镇台衙门自杀身亡。当他的尸体被拖出来时,我命人以礼收殓:"虽是逆贼,亦是悍将。"
收复岳阳的捷报传回京城,朝野欢腾。但我知道,战争远未结束。吴三桂主力尚在,耿精忠仍据福建,而最危险的,是西北的***——若他与噶尔丹联手,大清将腹背受敌。
"皇上,有密使从云南来。"索额图神秘地说,"自称是吴三桂的使者。"
我冷笑:"带上来。"
来者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自称汪士荣。他跪地呈上一封信,竟是吴三桂的亲笔!信中,这个老狐狸突然表示愿意"罢兵议和",条件是"划江而治"。
"吴三桂老糊涂了?"我将信掷于地,"朕岂是赵构!"
汪士荣不慌不忙:"皇上息怒。我家主公还有一句话让小人转达。"
"说。"
"'飞鸟尽,良弓藏'。"汪士荣意味深长地说,"皇上若执意赶尽杀绝,只怕朝中有人会...不安啊。"
我心头一震。这是在暗示朝中还有他的内应!联想到明珠之事,难保没有第二个、第三个明珠...
"拖下去斩了。"我淡淡道。
汪士荣脸色大变:"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你也配称'国'?"我冷笑,"吴三桂不过是乱臣贼子!"
处死使者后,我立即加强了对京城的监控,同时密令粘杆处彻查朝中可能与吴三桂勾结的官员。但更大的危机很快来临——西北军报,***攻陷兰州,噶尔丹的骑兵已出现在嘉峪关外!
"必须分兵了。"我对众将说,"岳乐率主力继续南下剿吴三桂,朕亲赴西北。"
索额图跪地苦谏:"皇上万金之躯..."
"西北若失,吴三桂必卷土重来。"我打断他,"朕意已决!"
临行前,我收到了皇后从京城送来的家书。信中除了报平安,还附了一首她作的小诗:"金戈铁马赴戎机,愿君早奏凯歌归。承祜已会唤父皇,日日门前望征衣。"
我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能闻到承祜身上的奶香。这一战,不仅为了江山社稷,也为了我的妻儿能安居京城,不必颠沛流离。
西北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十月,河西走廊已经飘雪。我率军急行至平凉时,***已据守六盘山,凭险固守。
"皇上,山路崎岖,不宜强攻。"前锋将领张勇劝道。
我观察地形后,决定智取。***此人反复无常,当初叛变多半是受吴三桂蛊惑。"派人去劝降,"我吩咐道,"就说朕既往不咎,还让他当甘肃提督。"
使者去了三日,带回***模棱两可的答复。我明白他在观望——若吴三桂胜,他必死心塌地反;若清军胜,他才会投降。
"那就打到他投降!"我命令张勇率精兵夜袭敌营,同时派一支部队绕道断其归路。
战斗在子夜打响。***没料到我们会在大雪天发动突袭,仓促应战。黎明时分,他的残部被围在一处山谷中,插翅难飞。
"皇上,要不要..."张勇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我摇头,亲自来到阵前:"***!朕知你本是忠臣,受吴三桂蒙蔽。现在投降,朕说话算话!"
山谷中沉默良久,终于,一个满脸血污的将领走出来,扔下兵器跪在雪地里:"罪臣...愿降!"
***的投降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失去内应的噶尔丹立即撤军,吴三桂陷入孤立。康熙十四年春,岳乐率军攻入云南,吴三桂退守昆明,最终在城中病逝。其孙吴世璠继位,很快兵败自杀。
捷报传到西北时,我正在视察边关。望着远处祁连山的雪峰,我突然想起四年前那个雪天,我站在乾清宫前,发誓要做个真正的皇帝。如今,这个誓言实现了大半。
"回京。"我对随从们说,"皇后和承祜该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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