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山庄的门环在月光下滴血。姜黎数到第七滴时,朱漆大门突然洞开,三十六盏白灯笼次第亮起,照得青石阶如同森森白骨。
哑女突然挣脱他的手,赤足奔向中庭。她的足印在青砖上绽开血梅,每一步都精准踏在灯笼投下的阴影交界处。姜黎的刀鞘突然发烫——这是七星门"影步"身法,本该随三年前那场大火失传。
中庭古井发出辘轳转动声。当第七声吱呀响起时,井口浮出个檀木匣。匣盖开启的刹那,姜黎的瞳孔映出血色——里面是七颗心脏,每颗都带着白梅烙痕,排列成北斗残局。
"阿黎可还认得?"女声自回廊传来。穿茜素红襦裙的妇人倚着廊柱,腕间金钏刻着唐门徽记,"这是你七位师兄的心,当年他们为你挡下三十六支透骨钉。"
姜黎的刀尖在震颤。他当然记得甲戌年霜降那夜,师兄们被钉在月见山石壁上的惨状。但眼前妇人的脸,竟与客栈水晶棺中的庄主夫人一模一样。
妇人指尖弹出一缕金丝,缠住姜黎的刀柄:"唐九娘的名号,可还入得碎月刀主的耳?"
金丝骤然绷紧,刀身发出龙吟。姜黎顺势旋腕,刀气沿金丝逆袭而上。唐九娘轻笑间抖腕,金丝寸寸断裂,每段都化作金针钉入地面,组成"回头是岸"四字。
哑女突然尖叫着扑向古井。她的发髻散开,露出后颈新鲜的白梅烙痕——这次是五瓣。井水轰然炸开,浮出水面的铜镜里映出三百个姜黎,每个都手持滴血的碎月刀。
"好个千面镜阵。"唐九娘拂袖击碎铜镜,"可惜照不出真心。"碎片中的姜黎们突然跃出镜面,刀光织成天罗地网。
真正的姜黎却闭目挥刀。刀刃划过某个诡异弧度时,所有幻象如晨露消散——这是碎月刀第七式"破妄",专克摄魂邪术。
戏台从天而降。十二名白梅卫抬着水晶棺踏歌而来,唱词竟是姜黎与白芸的童年往事。当唱到"双生子饮血断亲缘"时,棺盖轰然开启。
两个白芸并肩走出。左边的发间白梅含苞,右边的白梅怒放。她们同时伸手:"阿黎,来。"
刀光闪过,两截衣袖落地。真正的白芸腕间该有月牙疤——三年前姜黎失控所伤。但两人手腕都光洁如雪,反而姜黎自己的旧伤突然灼痛。
"错了。"唐九娘击掌轻笑。戏台突然翻转,露出后方铁笼。笼中女子满脸血污,左腕月牙疤赫然在目:"阿黎快走!这都是..."
白梅卫的弯刀已架在她颈间。姜黎的刀停在半空——他认出了那柄弯刀的弧度,与师父临终前胸口的致命伤完全吻合。
铁笼突然渗出血水。当血线漫过第三根栅栏时,笼中女子的脸开始融化。姜黎掷出铁链缠住笼顶,却发现链环间的磁石正在发热——这是开启月见山密道的钥匙。
血水突然凝固成冰。唐九娘吹响骨笛,冰晶炸裂成无数白梅镖。姜黎旋身挥刀,刀气卷起冰梅组成屏障。当最后一枚冰梅钉入戏台立柱时,整个山庄突然地动山摇。
地面裂开七道缝隙,每道裂缝都涌出黑棺。棺盖自行掀开,里面是七个年龄各异的姜黎。最年长的那个突然睁眼,掌心七星玉璧泛着血光:"你不过是我的影子。"
姜黎的刀刺入对方心口,却像是捅进水中。幻影消散时,他腕间的铁链突然勒紧,将他的血滴引入玉璧凹槽。整块玉璧开始变色,最终呈现出水晶棺中女子的面容
玉璧中的女子突然开口:"甲戌年霜降,你本该死在月见山。"她的声音与白芸有九分相似,却多了几分金石之音。
姜黎的刀鞘开始结霜。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呓语:"梅魄醒时...七星陨..."原来所谓七星玉璧,竟是封印初代门主梅魄的容器。
哑女突然暴起,徒手撕开胸膛。她的心脏竟是水晶雕成,内嵌半块虎符——与马厩无脸尸手中的残片完美契合。当两块虎符相撞时,山庄围墙浮现血色星图,每颗星都是个白梅烙痕。
"时候到了。"唐九娘的身影开始虚化,"子时三刻..."她的后半句话被夜枭嘶鸣吞没。所有白灯笼同时炸裂,火雨中浮现三百道持刀身影——每个都是姜黎的模样。
姜黎的刀刺入自己掌心。剧痛让他看清真相——所谓三百幻影,不过是铜镜阵列的折射。真正的杀机来自地下,七柄弯刀破土而出,刀柄都嵌着带血的白梅。
碎月刀突然脱手飞旋,刀身上的波浪纹泛出金光。当刀光斩断第七根铜镜柱时,地底传来惨嚎。姜黎顺势劈开地面,露出个巨大的青铜祭坛。
坛中央竖着冰棺,棺中女子与白芸如同镜像。她们的腕间铁链交织成北斗,末端锁着个青铜匣——正是客栈妇人托付的木匣原型。
当姜黎的刀尖触及冰棺时,整座山庄突然开始崩塌。哑女用最后气力将他推入暗河,自己却被落石淹没。顺流而下时,姜黎在河底看到无数冰棺,每具棺内都是个"白芸"。
浮出水面那刻,怀中的七星玉璧突然发烫。月光下,玉璧上的血丝组成八个字:
月非月,梅非梅
河水突然结冰。姜黎从冰面倒影里看见自己长出白发,七星玉璧在掌心化作血水渗入冰层。冰下传来编钟声响,每声都震裂一道冰纹。
"时辰到了。"穿蓑衣的老艄公撑船破冰而来,骨制船桨上刻满"甲戌年霜降"。姜黎看清船身材料时胃部痉挛——这是用三百根腿骨拼接的筏子,每根骨头上都带着白梅烙痕。
老艄公摘下斗笠,露出唐九娘的脸。她苍老了几十岁,眼角堆叠的皱纹里游动着蛊虫:"上回见你,还是在水晶棺里当活死人。"
骨舟突然下沉。冰层下的世界令姜黎窒息——无数具他的尸体悬浮水中,心口残月疤泛着磷光。最深处的水晶宫里,三百个白芸正在跳祭舞,她们腕间的铁链连成星图,末端锁着块墓碑。
碑文让姜黎血液凝固:"爱徒姜黎之墓 师月见山人立"。
唐九娘递来竹签筒。每支签都是人骨所制,签文用血写着生辰八字。姜黎抽出第七支时,竹签突然爆开,露出半枚带血的乳牙——这是他七岁时在月见山跌落的。
"往生签只算死人。"唐九娘的笑声激起水波涟漪,"你猜这是第几次抽签?"
水晶宫突然翻转。姜黎坠入镜屋,八十一面铜镜映出他人生的每个抉择:八岁拒学七煞掌、十二岁私放唐门俘虏、十六岁为白芸挡刀...每面镜中的选择都不同,但所有结局都是心口那道疤。
当他在镜中看见自己亲手将刀刺入师父咽喉时,碎月刀突然暴起,刀光绞碎所有铜镜。镜片落地化作白梅瓣,每片都写着"弑师者"。
墓碑突然开裂。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成捆的羊皮卷。最上面那卷画着姜黎与白芸的婚礼图,落款是甲戌年霜降;第二卷绘着他们手刃三百同门的场景;第三卷则是白芸抱着婴儿站在血泊中,婴儿心口嵌着七星玉璧。
"这是你错过的命数。"唐九娘的脸在羊皮卷后腐烂,"每卷都是你轮回中的一世。"
姜黎的刀尖抵住她咽喉时,发现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白梅花汁。唐九娘撕开人皮,露出森森白骨——这是用七十九具女尸拼凑的傀儡,每根骨头都来自不同年份的"姜黎"尸体。
白骨傀儡突然诵经,梵文在空中凝成血锁链。姜黎的残月疤开始渗血,锁链如活蛇缠住他四肢。危急时刻,怀中的七星玉璧突然浮空,投射出师父临终的景象:
老人用带血的手指在地上画符,真正的致命伤来自后背——伤口形状与白芸的佩剑完全吻合。
水晶宫地面浮现血色阵图。姜黎认出这是七星门禁术"逆轮回",需用至亲之血倒转时空。阵眼处的冰棺突然开启,走出的竟是二十岁的他自己。
"你是我最完美的容器。"青年姜黎抬手便夺走碎月刀,"三百次轮回才等到你这具肉身。"
真假姜黎的刀光相撞迸出星火。真姜黎渐渐不支,因对方熟知他所有招式破绽。危急时刻,他故意卖个破绽,任由刀锋刺入左肩,趁机将七星玉璧拍进对方心口。
青年姜黎突然僵住,皮肤下凸起无数梅枝状血管。玉璧在他体内生根发芽,绽放出带血的白梅花。当花瓣落尽时,地上只剩张人皮,眉间三点朱砂痣与客栈妇人一模一样。
水晶宫开始崩塌。姜黎在祭坛深处发现本青铜册,封面用锁骨拼成"梅灵谱"三字。翻开第一页就让他如坠冰窟——上面详细记载着如何用至亲骨血培育白梅人傀。
第七页画着白芸的解剖图,注释写着:"甲戌年霜降采双生子心头血,可塑梅灵真身"。姜黎想起师父总说白芸是"天赐的药引",握刀的手第一次颤抖。
逃跑的唐九娘突然被冰锥钉在墙上。她嘶吼着扯开胸腔,露出水晶心脏上插着的孔雀翎——正是白芸的兵器。当姜黎拔出暗器时,翎管中掉出张字条:
"月见山坟场第七碑 真相在镜中"
姜黎重返月见山时,暴雨冲开了新坟。第七块墓碑下埋着青铜镜,镜面用血写着:"破镜方能见真我"。
他毫不犹豫挥刀碎镜。裂缝中渗出白梅香,镜后的暗格里藏着卷轴。展开那刻,姜黎听见自己骨骼的哀鸣——这是用他人皮绘制的七星门谱系图,他与白芸的名字并列在"梅灵"分支下。
暴雨中传来婴儿啼哭。穿素衣的白芸抱着襁褓走近,她发间的白梅正在滴血:"现在你知道了,我们从来不是人..."
姜黎的刀刺穿襁褓,里面滚出块带血的七星玉璧。玉璧映出他此刻的面容,竟是当年手把手教他握刀的师父。
山崖在此刻崩塌。坠落的瞬间,姜黎看见三百个自己站在不同时空的断层中,每个都握着滴血的碎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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