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

血月当空,姜黎站在刻满"甲戌年霜降"的青铜门前。门缝渗出的白梅香凝成婴孩手掌的形状,轻轻拽着他的衣角。当他用七星玉璧触碰门环时,玉璧突然长出血管,与他的脉搏同频跳动。

门后是条白骨铺就的长街。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刻着"姜"字,商铺幌子用人皮绘制,上面是不同年龄的姜黎画像。卖孟婆汤的老妪掀开兜帽,露出白芸半边腐烂的脸:"饮了这盏前尘酿,方知自己是第几回魂。"

汤勺捞起的不是汤汁,而是跳动的眼球。姜黎的刀劈碎陶碗,汤汁溅在骨墙上,蚀出"三百七十九"几个血字。老妪突然尖笑,撕下脸皮露出唐九娘的面容:"你猜这是你第几次劈碗?"

地面突然塌陷。姜黎坠入血池时,看见池底沉着三百七十九具自己的尸体,每具尸体都捧着缺页的梅灵谱。

血池尽头立着青铜镜台。镜中映出的不是姜黎,而是正在给婴儿喂药的白芸。当他伸手触碰镜面时,指尖传来灼痛——镜中景象是三十年前的月见山。

"成了!"年轻时的师父捧着带血的七星玉璧冲进屋,"芸儿的病有救了!"床榻上的女婴心口插着七根银针,针尾缀着白梅。白芸突然夺过玉璧按进女婴胸口,婴儿的啼哭化作夜枭嘶鸣。

镜面突然碎裂,碎片割开姜黎的手腕。他的血滴在镜台刻字上,"孽镜台前无好人"七个字开始扭曲,最终变成"姜黎弑师第三百八十次"。

地面渗出黑雾。雾中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刀客,他的招式与姜黎同源,刀身波浪纹却泛着血光。双刀相撞的刹那,姜黎看清对方腕间的铁链——那是他亲手为白芸打造的锁心链。

"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面具人扯下面具,露出姜黎苍老五十岁的面容,"每次轮回都更接近真相,不是吗?"

老姜黎的刀法狠辣刁钻,每招都预判了年轻自己的动向。姜黎被逼到镜台边缘时,突然反手将刀刺入自己心口。老姜黎的刀锋停在半空,因这招不在三百七十九次轮回的记录里。

"看来这次有点长进。"老姜黎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水晶骨骼,"但你可知道..."他的胸腔突然炸开,飞出三百七十九只白梅镖,"...我杀过你多少次?"

姜黎用梅灵谱挡镖,书页突然活过来般缠住老姜黎。当书页撕开他胸口的皮肤时,露出里面跳动的七星玉璧——这块玉璧上刻着白芸的生辰八字。

幽冥河突然改道。骨舟从血水中浮起,撑船人竟是客栈里托孤的妇人。她的襁褓渗出黑血,滴在船头凝成"甲戌年霜降"。

"上船吧。"妇人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声,"这次你要去的是..."她的头颅突然旋转一百八十度,后脑勺裂开露出唐九娘的脸,"...真正的起点。"

骨舟驶过之处,河水分裂出无数支流。每条支流都映着不同的人生:成为掌门的姜黎、与白芸隐居的姜黎、甚至手刃师父后癫狂的姜黎...当骨舟撞上礁石时,姜黎看见礁石上钉着具焦尸——正是第一世自~而亡的自己。

"到了。"妇人突然将襁褓抛入河中。黑水沸腾间升起青铜祭坛,坛上冰棺里封着两个婴儿,他们的脐带缠绕成北斗七星,心口嵌着半块七星玉璧

冰棺突然炸裂。两个婴儿悬浮空中,瞳孔泛着琥珀色。姜黎的刀停在半空——他在婴儿后颈看到了白梅烙痕,排列方式与白芸的一模一样。

"这才是最初的药引。"唐九娘从血雾中走出,"甲戌年霜降的子时,月见山人亲手接生的双生子..."

姜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深处传来师父的叹息:"双生子只能活一个,这是七星门的规矩。"他突然明白冰棺婴儿的身份——那是他和白芸的原始版本。

七星玉璧突然发烫。两半玉璧从婴儿胸口飞出,在空中拼合。当血光照亮祭坛时,姜黎看到了匪夷所思的画面:三百八十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挥刀自刎,而每个时空的白芸都在重复同一句话——

"你才是我的药引。"

姜黎的刀突然脱手。碎月刀悬在祭坛上方,刀身上的波浪纹开始流动。当血月移至中天时,刀刃折射出三百八十道月光,每道光束都洞穿一个时空的姜黎。

"你终于明白了。"唐九娘的身体开始沙化,"碎月刀从来不是兵器..."她的手指向冰棺婴儿,"...而是斩断轮回的钥匙。"

姜黎抓住刀柄的瞬间,所有平行时空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看见第一世的自己因拒绝献祭白芸被师父斩杀,第二世的白芸为救他自愿成为梅灵...当第三百八十段记忆结束时,刀锋突然暴涨三丈,劈开了青铜祭坛。

祭坛废墟中升起块残碑。碑文用七星门密语写着:"梅灵即灾星,双生必弑亲"。当姜黎的血滴在"弑"字上时,碑面突然翻转,露出背面的真相:

月见山人亲手刻着:"吾徒姜黎白芸实为梅灵转世,诛之可破轮回。然养育二十载,终是不忍,故造玉璧封其灵魄..."

碑文在此处断裂。姜黎的掌心突然传来剧痛,七星玉璧正在与他的血肉融合。当最后一丝玉色没入皮肤时,幽冥界开始崩塌,所有幻象都化作白梅瓣纷飞。

回到现世的姜黎站在月见山坟场。暴雨冲刷下,第七块墓碑露出全貌——这是座无字碑,但当他的血滴上碑面时,浮现出白芸的遗言:

"活下去,替我看看轮回外的世界"

古刹钟声惊起寒鸦时,姜黎正在剥落手臂上的玉质皮肤。七星玉璧融合后的第七日,他的骨骼开始结晶化,月光下通体泛着青玉光泽。

"施主好俊的皮相。"破袈裟老僧拄着人骨杖踏血而来,杖头挂着三百颗刻"姜"字的头骨,"可惜画皮难画骨。"

老僧撕开胸襟,露出水晶腔子里跳动的白梅。花瓣每颤一次,姜黎的玉肤就剥落一片。当最后一片玉肤坠地时,老僧的脸突然融化,露出客栈掌柜的面容——本该葬身火海的人。

"甲戌年霜降..."掌柜的指尖渗出白梅香,"...你师父用这双手接生了你。"他忽然扯断右手,断腕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带刺的梅枝。

姜黎的刀劈开梅枝时,汁液溅在古刹残碑上。碑文遇汁显形:"双生梅灵现世日,七星倒悬九重崩"。最后一个"崩"字突然渗血,整座古刹开始倾斜。

地陷深处是面青铜巨镜。姜黎在镜中看见白芸正在分娩,产婆竟是年轻时的师父。当婴儿啼哭响起时,镜面突然伸出无数梅枝,将他拽入镜像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是反的:古刹悬于头顶,血月沉在地底。白芸抱着婴儿走近,她的影子却是唐九娘的模样:"你终于来了,第三百八十一位药引。"

姜黎的刀刺穿婴儿襁褓,掉出的竟是七星玉璧。镜面在此刻破碎,每个碎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姜黎。最年长的那个突然开口:"还不明白吗?我们才是真正的..."

话音未落,所有碎片中的姜黎同时举刀自刎。真实的姜黎心口剧痛,玉质心脏浮现裂痕——他正在承受三百八十次死亡的叠加痛楚。

梅枝将姜黎拖入地下骨塔。塔身由三百八十具他的骸骨砌成,每具骸骨的心口都嵌着碎月刀碎片。当他的血滴在基座时,最底层的骸骨突然站起——那是第一世的自己,浑身焦黑如客栈火场中的尸体。

"你偷了我的命数。"焦尸的声带早已碳化,话语却直接在姜黎脑中炸响,"现在该还了。"

双刀相撞迸发蓝焰。姜黎渐渐不支,因焦尸熟知他所有招式破绽。危急时刻,他故意让刀锋刺入玉心,趁机将七星玉璧残片拍进焦尸眼眶。

焦尸突然僵直,浑身长出白梅花。当花瓣落尽时,骨塔开始崩塌,每具骸骨都化作梅枝刺向姜黎。他挥刀斩断第七根梅枝时,发现断口处涌出的汁液正在修复玉心裂痕。

废墟中升起琉璃阁。九层飞檐挂着人皮灯笼,每盏都绘着姜黎的惨死图。阁顶坐着抚琴的白芸,她的琴弦是七条带血脐带。

"听这曲《往生引》,你该想起些事了。"白芸拨动琴弦,音波震碎三层楼阁。姜黎的玉肤在音律中片片剥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梅枝骨架。

当第七根琴弦断裂时,姜黎突然看清真相——白芸的瞳孔深处藏着微型七星阵,每个光点都是个蜷缩的婴儿。这些婴儿的面容,竟与青铜祭坛中的双生子一模一样。

"我们从来不是人。"白芸扯断脐带琴弦,"是梅灵结出的因果。"她突然将断弦刺入自己心口,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带香的白梅汁。

琉璃阁化作漫天梅瓣。姜黎在花雨中看见初代梅灵诞生的场景:月见山人将双生子投入熔炉,用三百童男童女的血浇铸出第一块七星玉璧。

碎月刀突然自行飞起,刀身浮现血色铭文:"以因果为刃,斩轮回锁链"。当姜黎握住刀柄时,所有时空的记忆同时觉醒——他看见每个自己都在挥刀斩向虚空中的脐带。

白芸的幻影突然实体化。她的梅枝手指穿透姜黎胸膛,却在触及玉心时突然开花:"原来你早就..."话未说完便化作飞灰,灰烬中浮现半张梅灵谱残页。

残页记载着梅灵谱第十三篇:"取双生梅灵心头血,可铸破界刃"。当姜黎的血滴在"刃"字上时,整张残页突然燃烧,火光照亮地底祭坛。

坛上冰棺中封着两具婴尸,他们的脐带缠绕成七星。姜黎的刀尖刚触及冰棺,整座月见山突然震动,三百八十道时空裂缝同时张开。

从裂缝中伸出的梅枝缠住姜黎四肢,要将他拖入不同时空。危急时刻,玉心突然爆发出耀眼光芒——那些曾被融合的七星玉璧碎片,此刻正在重组成破界刃。

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时,姜黎听见三百八十个自己的呐喊:"斩!"

刀光劈开时空裂缝的瞬间,他看见师父跪在血泊中,用最后的力气在梅灵谱扉页写下:"芸儿,黎儿,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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