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欧阳岳精力旺盛非一般人能及。
在政府办公厅当秘书时，有一年开***，秘书一室起草的政府工作报告拿到市委常委、市长联席办公会没有通过，被要求推倒重来，此时，距离***召开只剩下一周。
政府工作报告不同于一般性文件，工、交、财、贸、科、教、文、卫必须面面俱到，不仅要吃透中央政策、方针，还必须结合本地区经济建设社会发展优势和困难，针对性的拿出解决问题对策……
市长作政府工作报告正常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字数有刚性标准，在一万五千字上下。
不出意外，这棘手活儿砸在欧阳岳头上。
此时距离市人大会开幕只有三天半时间。
赶巧，欧阳岳一个曾经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友转业，听说欧阳岳退伍后考上了金陵大学，现在是迟州一秘，混得还不错，就带着老婆孩子专程来看他。
活着从战场下来的战友情份一般人难以理解，虽然起草政府工作报告已经是火烧眉毛，他硬着头皮被秘书长骂了十几分钟，还是请了半天假……
送走战友一家三口，欧阳岳熬了两天三夜不合眼，新政府工作报告起草、校对、打印一气呵成，在市委常委、市长联席办公会上一次通过。
由此，办公厅秘书处的同事送给欧阳岳一个“神棍”绰号。
淮海地区“神棍”有两层含义，一是“百搭”，二是指精力旺盛。
欧阳岳担任迟州投资控股集团公司董事长，每天下班以后，保持阅读一个小时、体能锻炼一个小时的习惯，十点半洗漱，十一点熄灯睡觉，第二天凌晨四点半起床，这个时间段脑细胞特别活跃，适合做案头工作，他会把一天工作内容，包括工作细节尽量做一个系统性梳理。
保持精力旺盛的秘诀是，每天午餐后，必须躺倒休息十五分钟至半个小时。
投资控股集团是迟州市国资委控股的最大国企。
欧阳岳的办公室会客区配置的是一套简易的布艺沙发，书柜底层备有一床薄被，只要不是出差在外，中午吃过工作餐，往沙发上一躺，薄被一盖，只要十五秒欧阳岳就能鼾声大作。
午餐时，投资集团财务总监殷茹萍亲自给欧阳岳送来三季度财务报表和一份财务分析报告。
殷茹萍是欧阳岳管理投资集团的中枢大脑，知道他关心的是什么，特意在迟州恒瑞文广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相关统计数字上标注了粗粗的红线。
恒瑞文广传媒三个季度实现利润286万，在集团八个分公司中垫底，是倒数第二名恒瑞资产管理股份公司净利润的六分之一，最糟心的是，286万的净利润83.6%是集团分公司内循环贡献的。
殷茹萍指着财务报表分析道，“恒瑞文广传媒七成的业务是集团下属房地产公司贡献的，因为是内循环，这个数字已经失真了。“
欧阳岳皱着眉头请教殷茹萍，“用会计手段能不能把恒瑞文广传媒收益这块再做大一些？”
殷茹萍不自觉俯下的上身挺直了，不嗔不怒，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疏离指数直线飙升。
两年前，在聘任她担任投资公司财务总监的那一天，欧阳岳握着她的手不乏暧昧说，我们俩的身家性命都攥在你手心里，任何时候，任何人包括我以任何理要求你做假账，你都必须坚决拒绝。
言犹在耳，殷茹萍清楚记得，欧阳岳说话时用的是复数“我们”不是“我”，这是建立统一战线？还是宣告一个新生命共同体的诞生？
女人当时感动的一塌糊涂。
欧阳岳抬头和殷茹萍对视了十几秒钟，像是皮球被刺了一个洞，泄气了。
他讪讪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我又没让你做假账，你眼瞪那么大干什么？”
他换了淮北方言暧昧说，“俺知道，你的眼睛大，贼亮，行了吧。“
欧阳岳有一个毛病，正式场合谈工作都是字正腔圆的标普，和亲近的女人聊天就说淮北方言，满嘴都是红芋干子味。
殷茹萍心里软软的，暗暗叹气，她爱他爱入骨髓，他如果坚持让她做假账，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职业道德底线。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顿了顿，殷茹萍把挤到喉咙眼的难听话咽了回去，尽可能婉转道，”恒瑞文广传媒经营成本和财务费用我已经尽可能划转到上、下游企业，得出这个数字已经是我能使用会计手段做账的极限。”
殷茹萍是注册会计师，她在委婉告诉欧阳岳，正常会计口径下，恒瑞文广传媒的经营利润是负数。
“今天的蒜蓉排骨还行。”
“你吃过了吗？”
欧阳岳心烦意乱，用筷子拨弄餐盒里的排骨，变相下了逐客令。
“我现在回办公室吃饭。”
殷茹萍苦笑，踯躅离开。
这会欧阳岳也无心在她背后偷偷欣赏她浑圆妖娆的翘臀。
最近，殷茹萍的婚姻状况一团糟。
或许，只有欧阳岳可以帮助自己，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殷茹萍不忍心看他为难，再次把心里压了很久想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今天的工作餐是蒜蓉排骨、瓦块鱼、鱼香茄子、包菜粉丝俩荤两素加西红柿蛋汤，都是欧阳岳平日最爱。
他吃了一口瓦块鱼、几口鱼香茄子，味同嚼蜡，一点胃口都没有。
恒瑞文广传媒现金流充沛，在迟州同业是带有资源垄断型传媒平台，居然只做了一千万的业务。
总经理仲筱敏若是能把三分之一精力用在企业经营管理上，脑袋再蠢，净收益也能翻两番……
欧阳岳胸口憋着一口气上不来，再可口的饭菜也咽不下去。
午休也泡汤了。
欧阳岳不在乎恒瑞文广传媒一年能给投资集团赚多少利润，但是，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长此以往，其他分公司总经理心里就竖起一个负面的标杆。
真正让他发愁的是，年终将至，对照恒瑞文广传媒的经营业绩，如何给总经理仲筱敏兑现年终绩效奖。
殷茹萍的财务分析报告指出，四季度不出意外，集团分公司总经理的平均年收入在80万人民币左右，下面子公司（合资公司）经理年收入在40万人民币上下。
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
仲筱敏自视甚高，虚荣心极强，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接受其他分公司总经理年薪是她三倍多这个差距。
比她低级别的子公司经理年收入高出她十几万。
经营业绩最差、年终奖在八个分公司总经理中最低，这个消息一公布，仲筱敏的脸往哪儿放？依照她凡事争上游的性格，看到这样数字，她要是不用头撞墙才怪。
重点是，仲筱敏是投资集团前任董事长、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高强的情儿。
当初高强把她市从电视台调入投资集团，不仅有关爱、照顾的意思，还暗指仲筱敏是自己在投资集团的利益代言人。
重点的重点是，仲筱敏曾经和欧阳岳同居一年多，用仲筱敏的话说，自己被欧阳岳白嫖了499天，这里面有很多陈年旧账算不清。
仲筱敏和欧阳岳法定妻子夏萌是高中同学，而且是那种无话不谈的闺蜜。
八一年过了元旦，退伍战士欧阳岳走后门被母亲安排进迟州一中高三（一）班借读，阴差阳错和夏萌、仲筱敏、路珍、杨霏成了同班同学。
欧阳岳和同班同学相差不过两岁。
经过五年军旅生涯的历练，他褪去一个中学生的青涩和幼稚，加之身材健硕，声线满是磁性，每篇作文都是高三年级语文教研组钦定范文，满足了高中女生的全部幻想，暗恋他的女孩数都数不过来。
后来，高三女同学之间有一个关于他的传说，他在部队本来已经提干了，因为奸*污一个驻地村民的女孩，被送上军事法庭，开除了军籍。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电视尚未普及，老百姓最大的娱乐就是八卦男女关系。
在迟州行署机关家属大院，地委秘书长的儿子因为生活作
风被开除军籍，欧阳岳想不出名都难。
古人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正处在叛逆期。
欧阳岳头上顶着“奸污犯”的恶名，不但没有受到同年级女生的歧视，相反，高三（1）四朵金花夏萌、仲筱敏、路珍、杨霏不约而同对他芳心暗许。
夏萌性格外向，主动请欧阳岳看电影，并率先生米煮成熟饭，和仲筱敏差一点就反目成仇。
八年前，欧阳岳做股指期货破产，还欠了一屁股债，夫妻俩劳燕分飞，夏萌离家出走。
男人三十五六岁正值壮年。
孤枕难眠的中年男人意志力薄弱，最怕风骚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扭腰甩屁股。
老话说，船破还有三千丁。
欧阳岳父亲是副厅级退休老干部，在迟州地面上不缺少人脉，何况他本人三十六七岁混到副处，在机关大院并不多见，关键是欧阳岳有机关大院第一笔杆子的美誉，其他不论，有一支妙笔生花的秃笔，谁敢说欧阳岳那天一觉醒来不会来个咸鱼翻身！
仲筱敏高瞻远瞩，趁机鸠占鹊巢，两个回合便勾引欧阳岳上了床，两人结成半公开的周末夫妻。
虽然是吃闺蜜的剩饭，仲筱敏依然知足，两人同居后，她经常按耐不住向另外两个闺蜜路珍、杨霏炫耀欧阳岳对自己如何柔情似水，在床上又如何龙生虎猛……
欧阳岳考虑过等女儿欧阳敏敏上大学以后和夏萌起诉离婚。
至于是否和仲筱敏结婚，他内心有些犹豫，仲筱敏足够优
秀，尤其在床上，身材火辣堪比岛国女优，但是，女人言语霸凌控制欲太强，是不适合走进婚姻的。
离婚没有时间表，结婚也就没了下文。
仲筱敏心生怨愤，为了报复男人，她故伎重演，略施手段，勾引市政府副秘书长、有妇之夫高强上了自己的床。
五年前仲秋一日，是欧阳岳忍辱含垢终身难忘的日子。
欧阳岳买了仲筱敏喜欢吃的黑爪烧鸡、一斤牛肉和五斤褚庄集葡萄去仲筱敏家里过周末。
打开密码锁，进门后，他轻车熟路准备换拖鞋，发现鞋柜前那双特地为他买的男士拖鞋不见了，代替的是一双男士棕色皮鞋。
欧阳岳心里咯噔一下，一腔激情瞬间被冰冻起来。
仲筱敏穿着睡衣迎了出来，接过欧阳岳拎着的烧鸡和水果，对着卧室喊，“高强，你出来一下，欧阳来了。”
市政府副秘书长高强和欧阳岳同年入伍，新兵连的战友。
他穿着睡裤，羊毛衫刚套在头上，一只手还在往衣袖里伸……走出卧室，探出脑袋，愕然道，“欧阳，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仲筱敏嘴角微微上挑，没有丝毫忌讳，“高秘书长昨晚赶稿子，熬了一个通宵，我请他来家里歇会。”
半年多了，周末是两人雷打不动约泡的日子，不言自明，这是仲筱敏刻意安排的一次见面。
欧阳岳石雕一样杵在客厅，脑子里一片空白。
高强看到仲筱敏手里的烧鸡和水果，似乎有点明白，结结巴巴问，“欧阳，你和筱敏是……？”
没有决斗，也没有恶语相向，仲筱敏期待的场面都没有出现。
欧阳岳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仲筱敏从四楼追到楼下，气势汹汹拦住欧阳岳，“站住！你什么意思？”
“是不是显示你度量大，像扔旧抹布把我扔给了你的哥们？”
“提上裤子拍屁股走人，你还是男人吗？你不感觉咱俩应该算算帐吗？“
“白嫖一年多，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不可理喻！
这哪里像是电视台主持人嘴里吐出来的语言！
欧阳岳眉毛拧成一把，嘴唇发紫，嗫嚅道，“高强是你邀请来的，你的选择已经告诉我，我对你来说是多余的。”
同居半年多，除了陪这个男人睡觉，仲筱敏一无所得，末了，他一个潇洒的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怒火填膺，把手里的烧鸡扔在欧阳岳的脸上，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把我家当窑子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就是嫖*娼今天也要给我一个说法。”
连“窑子”这样刻薄的句子都能当着围观的吃瓜群众说出来，仲筱敏又给了欧阳岳一个大大的惊喜。
欧阳岳确实难以给她一个说法，占了眼前这个女人大半年便宜，心里也感觉亏欠她的。
仲筱敏越骂越来气，接连又扇了欧阳岳几个巴掌。
这是欧阳岳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被人打耳光。
如果站在对面的是一个男人，他就是天王老子，欧阳岳也会在一分之内把他的那只手废了。
辱骂持续大约十几分钟。
欧阳岳就像在水下潜水十分钟，你就是国家级游泳运动健将，十分钟不呼吸，肺也快要憋炸了。
仲筱敏是电视台金牌主持人，迟州屌丝心目中的大众情人，又因为是周末，打骂很快招来近百人围观。
欧阳岳被她缠住，想走走不了，他强压愤怒，不躲不闪，任其肆意羞辱，一句辩解都没有。
女人骂累了，嗓门越来越低，他决绝转身走了。
仲筱敏陪着欧阳岳睡了大半年，一点实惠没捞着，一肚子怨气攒到今天也没有得到彻底释放。
往事如烟……欧阳岳恍恍惚惚。
若是大笔一挥，给仲筱敏多发三、五十万奖金，相对投资集团全年几个亿的利润，等于九牛一毛，没有人敢说不字……若干年后，上行下效，投资集团规章制度形同虚设、效率低下，跑冒滴漏无处不在，国企的窠臼阴魂附体，投资集团辉煌事业毁于一旦。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笃笃笃……有人敲门。
担心被打扰，欧阳岳午休有锁门的习惯。
他恹恹起身去开门。
投资集团执行总裁兼铜马峪开发建设总经理、铜马峪紫云寺陵园股份公司董事长马尚走了进来。
“喝水自己倒，我去擦擦脸。”
欧阳岳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毛巾，出门去楼层茶水间洗脸。
马尚看到办公桌上只吃了几口的午餐便当，旁边摆放一份投资集团财务分析报告，判断出欧阳岳遇到棘手的事情，中饭没吃好，午休肯定没有睡好。
他拨通行政部经理梁滨的电话，让他马上安排公司保洁给欧阳岳的办公室打扫卫生，电话刚挂断，欧阳岳洗脸回来了。
“什么事？”欧阳岳语气拖泥带水，样子有些颓然。
“你是不是魂丢了？“
“政府办昨天通知你、我下午去市政府开协调会，你忘了？”
欧阳岳想起来了，下午两点钟，市政府专为投资集团拍摄制作2010年迟州城区航拍图，召集市发改委、投资集团等七部门开协调
会，会议由常务副市长蔡世宗主持。
一般意义上跨部门工**调会，通常由一位副秘书长主持，像这次投资集团出资搞得迟州市区航拍工程，投资不过百十万，政府其他部门只需要挂个名，不牵涉到重大利益重新分配，一般不需要一个常务副市长亲自出面协调。
欧阳岳心里明白，不是因为市政府特别重视，也不是自己的面子大，是因为这个项目是市委书记钟原亲自下指示做的。
嘿嘿……他讪讪笑了笑，算是认错。
梁滨颠颠跑来，亲自把欧阳岳办公室简单打扫了一下。
马尚对他说，“打扫卫生的事交给保洁阿姨，我和欧阳马上去政府开会，你通知车队安排一辆车子送我们过去。”
梁滨大囧，搓着手说：“车子都派出去了，现在家里没有车。”
欧阳岳问马尚，“你的车呢？”
马尚刚换了一辆沃尔沃XC90，爱惜的不得了，“我的车昨天送去保修了。”
“算了，还是开我的车去吧。”
欧阳岳自言自语，“我不偷不抢，开一台好车干嘛像做贼似的自己吓唬自己。”
两人下楼来到停车场，欧阳岳用电子钥匙开了门锁，马尚伸手抢过车子钥匙说，“我看你今天不在状态，车子我来开吧。”
欧阳岳把车子钥匙又抢了回来，像防贼一样，“我担心你是
欧阳岳把车子钥匙又抢了回来，像防贼一样，“我担心你是在给我挖坑，明儿又到处说我摆谱，去市政府几步路还带着投资集团总裁当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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