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刮了车还想泡妞
迟州市政府市长办公楼三楼（4）号会议室。
欧阳岳、马尚前脚进门，在会务人员准备好的签到册上签了名，市发改委主任徐运华、建委主任陈坦、政府副秘书长兼财政局局长唐继军、国土资源局长万润田、规划局局长张孝坤、市建筑设计院院长兼总工程师郭庐都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大家签了名，对照着椭圆形会议桌摆放的席卡先后入座。
每一个席卡旁都摆放着泡好黄山毛峰的青花瓷茶杯，会务人员很有眼色，拎着保温瓶分别给自带保温杯的陈坦、唐继军、张孝坤续上开水。
欧阳岳看看手表，按照惯例，主持会议的常务副市长蔡世宗会掐着点准时进入会议室，还有五六分钟时间可以开个玩笑。
开玩笑在官场也有讲究，就比如“半夜起来吃柿子，要拣软的捏”。
欧阳岳和邻座唐继军都是办公厅秘书室出身，关系相对比较密切，他把唐继军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拿过来，拧开盖子，放在鼻子下嗅了几下，赞道：“好茶，正宗太平猴坑猴魁，至少要两千元一斤。”
唐继军是部队转业干部，谈吐剽悍，他白了欧阳岳一眼，“欧阳，你一厥腚，准憋不出什么好屁。”
欧阳岳装模作样长叹一口气，“我们党内某些同志，一百元左右一斤的会议招待用茶，已经无法下咽。我要是纪检委书记，根本不用挖空心思去查什么腐败分子，只要盯着那些参加会议自带保温杯的处以上官员，直接移送检察院，保证一抓一个准。”
“哈哈哈……”徐运华和唐继军是铁磁，开得起玩笑，“精辟，此言可以总结为欧阳氏定律。”
万润田笑道：“欧阳，如果用喝茶的品质、价格定义贪污腐败，纪检委第一个带走的就是你和杨明义，你和明义的办公室有低于一百元一斤的茶叶吗？”
投资集团下属合资房地产开发公司，有两个老板是福建人，一个老板是浙江人。他们知道欧阳岳不抽烟、不泡妞，为了套近乎，经常给他办公室送茶叶，上万元一斤的茶叶真的不算稀罕物。
原市政府办公厅一帮狐朋狗友经常找理由来看他，随手顺走一盒茶叶，少说也值几千元。
唐继军为人厚道，不无担忧道，“欧阳，你嘴上总是缺少把门的，大院处以上干部快被你得罪一大半了。”
欧阳岳不以为然，“开个玩笑至于吗，五尺高的爷们干嘛学日本娘们，小心眼子。”
“欧阳，你现在今非昔比，放个屁地动山摇。”
张孝坤的话夹枪带棒，指向很明确，投资集团一纸报告，市政府几个重要部门的***都在围着欧阳岳的屁股转。
陈坦带着怨气说，“欧阳，不就是搞一个迟州城区新航拍图吗，兴师动众非要各单位***参加。”
唐继军趁机起哄架秧子，“欧阳，投资集团现在财大气粗，一个航拍工程下来也就一百多万，你手里的零花钱比詹市长还多，又不惦记市财政那三瓜俩枣，干嘛把我也薅来参加这个协调会？”
“各位大仙打住。”
欧阳岳的表情像是灌了一肚子苦水，“我向詹市长报告工作，提出由蔡市长召集规划局、建筑设计院、投资集团三家坐在一起开个碰头会，詹市长指示，投资集团这个工作报告经讨论后要以我们七家名义发红头文件，这个红头文件将成为今后城市管理城市建设的指导性法规。所以……市长大人点名让各位大仙参加这个协调会，你们以为我喜欢招惹你们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
“欧阳董事长。”郭庐心存疑虑，他是传统型知识分子，说话文质彬彬，“市里上次搞的航拍图距今不到十年，城市规划也没有大的调整，为何急匆匆要赶在年底前完成这项工作？”
郭庐的问题切中要害。
按照欧阳岳的工作计划，投资集团明年工作重心是迟州城市棚户区改造，棚户区改造工作的重中之重是旧城区拆迁，城市拆迁补偿安置是一个系统工程，牵扯到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若不能稳妥高效率推进，很容易激化社会矛盾，引发群体性治安案件，给市委、市政府工作带来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中国老百姓有一个思维定式叫“不患寡、患不均”。
什么叫“患不均”？老百姓最怕政府拆迁安置补偿不透明、不公平，做不到一视同仁。
公开、公平、公正原则是保证城市棚户区改造顺利实施的法宝，欧阳岳的理解就八个字：有法必依、执法必严。
有了市发改委领头七部、委、办印发的红头文件，新的迟州城区航拍图就成为未来城市拆迁安置补偿的法律依据。
不然，老城区拆迁的消息一旦泄露，受利益驱使，居民乱搭建之风必然迅速蔓延，未来拆迁安置补偿工作难度将以几何倍数增加，造成的经济损失在十亿以上，这是投资集团不能承受之重。
牵扯到十多亿的利益得失，欧阳岳不能不谨慎行事，他心里拨打的算盘只对市委书记钟原、分管副市长蔡世宗详细汇报过，连市长詹华强、投资集团总裁杨明义、执行总裁马尚也被他蒙在鼓里。
马尚是欧阳岳肚子里的蛔虫，他哈哈一笑，替欧阳岳打马虎眼，“根据市委、市政府要求，投资集团正在着手制定迟州十年发展纲要，无须讳言，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和住房建设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搞新版的航拍图是为了盘清楚迟州市的家底子，时间紧迫是因为市委、市政府给我们的压力太大……”
听了马尚一番高论，住建委主任陈坦像屁股底下长了刺，椅子坐不稳了。“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和住房建设十年发展纲要“难道不应该由政府职能部门负责起草制定交由市长办公会研究通过吗？投资集团如此越俎代庖，难道留着发改委、住建委、规划局这些单位吃干饭吗……
宗萨垒哈摩喇兜……欧阳岳的手机铃声下载的是王菲演唱的佛教经典《心经》，他对郭庐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电话是中市区法院民事庭庭长路珍打来的。
“欧阳，刚才接到夏萌从澳洲打来电话，她坚决不同意你们离婚，我下午正好有空，你过来一下，我们开一个调解会。”
颐指气使，路珍的口气像是指使自己的贴身丫鬟倒洗脚水，没得商量。
欧阳岳压低声音说：“我现在市政府参加工**调会，这事能不能换个时间？”
“不行，我只有今天有时间。”
路珍最近对欧阳岳说话越来越霸道，“我是为你好，你还不识好歹推三阻四的，来不来你看着办。”
“我晚一点过去行吗？”
“不行，我下午四点半还要开庭。”
路珍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欧阳岳抓耳挠腮、左右为难。
唐继军抓住机会，把带色的话题引向欧阳岳，“刚才和我们聊天，一口土得掉渣淮北口音，一接电话，马上就是字正腔圆一级甲等的标普，不用猜，打电话的一定是美女。”
张晓坤的玩笑更放肆，一针见血，“是美女加熟女吧，若不是隔着电话，没准就舔上了，哈哈……”
此时，欧阳岳哪里还有心思和张孝坤拌嘴。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市政府秘书长郝文峻手里捧着厚厚的一沓文件进了会议室。他象征性地和大家打了招呼，坐在会议主持人的位置上，然后让服务人员撤走蔡世宗市长的席卡。
他看了看腕表说：“蔡市长陪省人大督察组在希尔顿逸林大酒店开个座谈会，脱不开身，委托我来主持今天的工**调会，我中午接待了全国政协非物质文化遗产资源普查几位专家，从皇冠假日酒店赶过来，耽误大家几分钟，现在开会。”
会务工作人员把投资集团“关于拍摄制作2010版迟州城区三维航拍图的请示报告”分发给与会人员。
欧阳岳暗暗叫苦。
若是蔡世宗副市长主持这个协调会，自己因故请假，蔡世宗不会联想到狂妄、不恭敬之类，郝文峻相貌猥琐，属于典型的双重性格，在人群扎堆的地方喜欢夸夸其谈，表面上自负，内心极端自卑，这个时候请假，他势必联想到藐视、不尊重之类……
欧阳岳犹豫一会，心一横，担心蝼蛄叫还能不种庄稼？
他起身绕过会议桌，走到郝文峻身边，附耳说：“路珍庭长刚打来电话，说夏萌在澳洲遇到一些麻烦事，比较急，让我去她的办公室商议一下。”
郝文峻和夏萌、路珍是高中同学同届不同班。他心里清楚，欧阳岳请假是给自己留面子，眉毛拧成一把，“这个协调会是专为投资集团开的，你不参加，会议怎么进行？”
欧阳岳早准备好了应对，“这个协调会没有好讨论的，主要是走程序，会议纪要马尚已经准备好了，大家表个态签个字就完事。”
政府官员、行政主管部门职能都是为城市建设、经济发展服务的。这话若是从一个企业负责人嘴里说出来就太刺耳了。
换作其他人，一个职能部门的小股长马上就能让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企业负责人付出代价。
欧阳岳是正处级红顶商人，他口无遮拦成了习惯，言下之意这个协调会可开可不开，碍于身份，郝文峻再不满也不能当众发火，他尽力平缓语气，“你去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给我电话。”
欧阳岳匆匆离开会议室，他根本没有注意到，郝文峻瞪他目光差不多要喷出火焰。
“什么玩意，狗眼看人低，仗着有钟书记撑腰，他现在谁都瞧不起。”
张孝坤坐在郝文峻左边嘟囔着，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让会议室在座的人都听得见。
“孝坤，你给我住嘴！”
郝文峻的一脑门邪火把脑袋撑的快爆炸了，他表面上是训斥张孝坤，目的是堵唐继军和马尚的嘴。
出政府大院西门往南走五六十米，欧阳岳按了一下电子钥匙，座驾奥迪A8红灯闪烁。
男人都喜欢犯贱。
一个普通的离婚案，主审法官没完没了召集当事人去法院调解，路珍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欧阳岳坐进车子里，发动汽车，心里美美的，几天不见，听不到路珍霸道任性的说话口气，他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因为神游，欧阳岳驾车从政府大院西门辅路刚驶入东海大道，就和疾驰而来的一辆丰田凯美瑞剐蹭了一下。
两辆车子停下来，从丰田凯美瑞上下来一个轻熟女，穿着时尚趾高气扬颇有几分姿色。
欧阳岳的奥迪A8保险杠左侧被蹭掉一点漆膜，丰田凯美瑞破相了，右侧车门留下一米多长的刮痕。
东海大道市政府南门这一段限速40公里 /小时，欧阳岳是老司机，凭经验可以判定丰田凯美瑞违规超速。
蹬蹬蹬……轻熟女跑过来，看到欧阳岳的车是金陵牌号，以为外地车好欺负，气势汹汹指责欧阳岳：“你怎么开车呢，懂不懂交规，不知道转弯让直行吗？”
欧阳岳急着和路珍约会，不想和这个女人多纠缠，陪着笑脸道，“对不起，是我不对，请留下你的电话号码，我负责给你修车。”
轻熟女自信心爆棚，用蔑视口吻说：“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想泡妞，也不能故意刮坏别人的车。”
欧阳岳无言以对，自己刚才确实走神了，应该承担一半责任，他无奈拿出手机拨通市公安局副局长陶小军的电话。
陶小军和欧阳岳是迟州一中上下届校友，如假包换的铁粉，他分管的市公安局治安大队有一些不方便处理的费用，都是拿到投资集团报销的。
“欧阳兄别来无恙。”
欧阳岳转过脸，背对着轻熟女说：“我从市政府出来，刮了一
辆女士开的丰田车，你安排人来处理一下，要快。”
陶小军大大咧咧，“你要有事，锁上车就可以走了，我通知警员马上赶到，市政府周边都是摄像头，没有人敢在哪里出什么幺蛾子。”
欧阳岳挂断电话，转过脸看到轻熟女也在打电话，隐约听到她喊江北矿务局局长赖向东姐夫，等她挂了电话，讪讪对她说：“对不起女士，我已经报警，交警马上就到，我现在有急事，恕不能奉陪。”
看到欧阳岳站在路边招手拦出租车，不像软缠硬磨的登徒子，轻熟女隐约意识到冤枉好人了。
她虽然不能分辨欧阳岳开的是什么车，从奥迪A8的漆膜、体量和气场也能感受到这是一部豪华轿车。
“那……那，你的车就扔在这里不要了？”
欧阳岳拦下一辆出租车，正要上车，听了轻熟女这句话，不由转身多看了她一眼，唇红齿白，嘴角有一对像影视明星许晴的酒窝，居然有六七分明星范。
“如果你对交警处理意见或者对保险公司理赔不满意，可以打电话和我联系。”
随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微笑道。
名片上没有印工作单位，也没有职务称谓，只有一个名字，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邮箱地址，轻熟女接过欧阳岳的名片，不知为何，粉脸泛起薄薄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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