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庭院中，为东宫镀上一层血色，众人的影子被逐渐拉得老长。
楚皇负手而立，明黄色的龙袍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威严。他目光扫过跪伏在地上的小李公公，对着楚云逸淡淡说道：“这终究是你东宫之事，便由你自行处置吧。“
楚云逸拱手应是，眼角余光却瞥见小李公公佝偻的身影在瑟瑟发抖，像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他缓步上前，靴底碾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让小李公公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小李公公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几道污痕。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扼住了咽喉。
楚云逸的目光越过他，深深望向站在阴影处的两位皇子。二皇子正不耐烦地扯着腰间玉佩的穗子，三皇子则依旧挂着那副温润如玉的笑容，折扇轻摇间带起细微的风声。
“李公公，“收回目光，楚云逸在小李公公面前站定，他紧盯着小李公公的面容，声音不疾不徐“本太子很好奇，你为何要杀害春桃？“
庭院里突然刮过一阵穿堂风，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小李公公身边打着旋儿，又无声地落下。
小李公公缓缓抬起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楚云逸身上，似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贱婢偷了奴才的银钱，被奴才撞见后竟敢出言不逊......“
“荒谬！“楚云逸一甩袖袍：“你一个东宫管事，处置个偷窃的宫女需要杀人灭口？更不必说还冒这么大的风险....“
楚云逸忽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让本太子来猜猜，或许是你们两个都听命于人？你们奉命要谋害本太子。你以东宫管事太监的身份很容易从御药房中拿到雄黄粉，而负责照顾本太子起居的春桃更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香炉从铜制换成铁制的。本来你们都成功了，哪曾想本太子命大未死，父皇又来得太快。春桃怕事情败露找你讨主意，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小李公公的瞳孔剧烈收缩，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太子说的每个字都像刀子般精准剜在他心上，连最细微的关节都没猜错。
楚皇负手而立的身影闻言微微一顿，那双威严的龙目闪过一丝异色。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楚云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儿子。
三皇子那双常眯眯眼此刻眯得更深了，几乎成了一条细缝。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个平日里懒散老实的太子大哥，何时变得如此敏锐？若以前是藏拙，那这份心机.....究竟图谋什么？
没有理会众人的惊讶，楚云逸接着对小李公公说道：
“你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棋子，想必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这才铤而走险。“他直起身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提高声音继续说道：“本太子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本太子不会主动逼你说出幕后之人，说与不说你自己权衡利弊。你若肯说出幕后主使，本宫可免你一条性命。至于那些被人拿捏的把柄......“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腰间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就算你不信任本太子，但如今父皇在此，父皇自会替你一并解决干净。“
楚皇适时开口，声音沉如闷雷：“朕准你戴罪立功。“
小李公公浑身一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他下意识偷偷望向两位皇子站立的方向——那里三皇子的折扇停在胸前，二皇子的玉佩不知何时已被攥在掌心。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下交错重叠，分不清他究竟在看谁。
“狗奴才！“二皇子突然厉喝，“若真有隐情就痛快说出来！“他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哗啦作响，隐约露出内侧一道血色的纹路。
三皇子也轻笑一声，折扇“唰“地展开，温声细语的说道：“李公公，大哥既给你机会，可要珍惜啊，不要不识好歹。“扇面翻动间，隐约露出半角绣着青蛇的帕子。
楚云逸深深看了他这两位皇弟一眼，心中暗道恐怕幕后之人就是他们两个其中之一，又或许两人都是。
小李公公抬头望着飘零的落叶，夕阳余晖更将其身影衬托的单薄与孤寂，他的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嘶哑得不成调子：“殿下，您生来就是云端上的贵人，怎会明白...我们这些蝼蚁的悲哀....“
楚云逸眉头微蹙，正想再说什么时。却见小李公公转向楚云逸，突然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角顿时鲜血淋漓，随即惨然一笑：
“您是个好人。“这句话说得极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铁板上，转瞬就化了。
“不好！”
话音未落，只觉一阵清风掠过身侧。黄老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扣住小李公公的下颌。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几颗碎牙混着血沫飞溅而出。
然而为时已晚。
黑血仍从小李公公嘴角汩汩涌出，像一条蜿蜒的小蛇，在青石板上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剧烈抽搐着，却露出解脱般的笑容，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划出半道扭曲的弧线，最终无力垂下。
黄老摇摇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毒入心脉，没救了。“话音未落，人已如轻烟般飘回楚皇身后，仿佛从未移动过。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楚云逸望着地上渐渐僵硬的尸体，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解剖的小白鼠——原来在这深宫之中，人命也不过如此。
二皇子一脚踢翻尸体：“便宜这狗才了！“血玉貔貅在他腰间晃荡，穗子扫过死者青紫的面颊。
三皇子用折扇掩住口鼻，微微摇头：“没问出同党倒是可惜了。“扇面移开时，唇角还噙着温润的笑意。
楚皇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来回扫动，最后无奈一叹，略微疲惫的说道：“将尸体拖下去埋了吧”随即又深深地看了楚云逸一眼，龙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步走到太子身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儿子肩上。
“逸儿“
楚皇的声音柔和了几分“今日之事，你做的不错。“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不过...也要注意休息，你身子才刚好。“
楚云逸依然怔怔地望着小李公公的尸体，思绪万千，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楚皇的话，他机械地拱手行礼，声音干涩：“儿臣没事，只是有些不解罢了......天色也不早了，父皇您也早些回宫吧。“
楚皇眉头微蹙，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回宫！”
略微顿了顿，又朝着二皇子和三皇子说道：“澜儿，泽儿，你们也早些回府。”说罢转身离去，黄老面色平静，紧紧跟在楚皇的身后。
二皇子如蒙大赦，急忙跟上楚皇的脚步，却在转身时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个踉跄。他慌乱地稳住身形，腰间玉佩发出凌乱的碰撞声，那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的看向太子，那眼神仿佛是说咱们来日方长。
三皇子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姿态，只是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合拢。他微微躬身向楚云逸行礼，那双常年眯起的眼睛此刻完全睁开，深深地看了楚云逸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大哥今日...真是让臣弟刮目相看。“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却比平时低了几分。
说完，他优雅地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宛如一条蛰伏的毒蛇。
待众人离去，庭院里只剩下楚云逸和烟儿。远处传来太监们拖拽尸体的声音，在寂静的宫墙间回荡。楚云逸依然站在原地，望着地上那滩黑血，眼神渐渐聚焦，却比方才更加深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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