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光很无奈(4)

有清一代,没有太昏庸的皇帝,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权臣和奸臣,只是面对2000年未有之变局,无论是谁,都是束手无策。

此后的道光成了鸵鸟,只要没人烦他,你好我好大家好,他累了,一听到盗贼、战争等他就心惊胆战。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当官的继续粉饰太平,欺上瞒下,大清的街上依旧太平:当然这不过是道光的自我安慰而已。

道光原谅了所有人,却独独不肯原谅林则徐,在他看来,战火就是他林则徐禁烟引起的,以致于生灵涂炭,在朝廷之上,道光常常捶胸顿足,长叹自己用错了人。

鸦片战争成就了林则徐,他的坚决抗夷的主张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百姓认为朝廷抗英失败就是因为在关键时刻让林则徐做了冷板凳,如果让林大人出马,必然可以驱除英夷,说如果的人都是不用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如果历史真让林则徐奋斗在抗夷的第一线,其实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笔者自己的一点想法。林则徐的声名蒸蒸日上,除了他的冤屈,我想还有他的人格品质,即便是被贬斥,被撤职,林则徐仍对战争失败的教训进行了深刻反思:海战打不过,陆战也打不过,缘于“我炮不能及彼,彼炮先已及我”林则徐把他总结出来的一些想法,连同历年对西方的研究成果,都一并交给了自己的好友魏源,后者据此编出了《海国图志》一书,提出了初步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思想。这一思想深刻影响到了60年代开始的洋务运动。

前线战火纷飞,林则徐急得团团转,可是皇帝不肯放过他,更别说给他机会了。1840年9月29日,道光帝下旨革了林则徐的职务,交由琦善发落,1841年5月1日,又被降为四品卿衔,赴浙江镇海侯旨,林大人在浙江积极参与海防建设。其后奕山战败嫁祸林则徐,说英人想议和,只是恨林大人,是年6月28日,林则徐又被除去四品卿衔,发配新疆伊犁。林大人就这样从位极人臣的湖广总督一路被撸成了犯人,然而即使这样,他也初心不改,在赴戍途中,林则徐拜别妻子,写下“苟利于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名言。

林则徐的民声日盛,同朝为官的好友兼恩师军机大臣王鼎仗义直言,正值黄河水再次大涨,当时总办河务大学士兼军机大臣王鼎请求皇帝让林大人回来助襄河工,(林则徐之前治过水,算得上清朝为数不多的一个水利专家)。皇帝应允了。然而黄河合龙之日,当大家都在庆祝治水成功,沉溺于觥筹交错之中,王鼎告诉林则徐,说此次治水,你功不可没,我已经奏请皇上任你为河道总督。说着说着,皇帝的谕旨来了,王鼎以为皇帝有意选庆功这一天宣旨,摆明了是想让林则徐回来,

当着众人的面,林则徐下跪迎旨,满心期待地圣旨,接下来王鼎及众人就笑不出来了,圣旨很简单,治水之后,林则徐该到哪去就回哪里去。林则徐苦笑,皇帝当众羞辱了他。这把刀伤的够深。

倒是王鼎哭了,哭的很伤心。是真的伤心。倒是林则徐安慰恩师,说了一些祸兮福之所倚之类的话。

本来只要缴纳一定数目的赎金,林则徐就可以逃离戍边之苦,当然并不是林大人他没有这笔钱,广东、福建甚至还有名士愿意替林大人向朝廷缴纳这笔赎金,但林则徐拒绝了,或许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罪?亦或者在他心目中,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无从知晓,比起戍边来,那些后期因抗夷不利的大吏和将军纷纷被投入监狱,判处秋后处决(事后没有执行);裕谦、关天培、陈化成、海龄等更是杀身成仁,不知道远离前线对于林则徐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祸事。

伊犁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林则徐也没有忘记要造福当地百姓,之前有说过,他算的上是一个水利专家;1844年,他捐资承修了清代伊犁最大的水利灌溉工程阿齐乌苏渠,推广坎儿井和纺车。当地人为了纪念他的贡献,阿齐乌苏渠被称之为“林公渠”,而坎儿井和纺车也依次称为“林公井”、“林公车”。他又不仅仅是一个水利专家,在流放伊犁的那段日子,林则徐辗转新疆各地“遍行西域三万里”,实地考察了新疆的边防,俄罗斯的虎视眈眈以及帝国边防的势弱引发了他对帝国未来的担忧,他明确告诉当时的伊犁将军布彦泰:“英军远渡重洋,劳师以远,是为了通商和贸易,并无领土要求;然沙俄毗邻大清,对大清的领土觊觎日久,终为中国患者,其俄罗斯乎。”他建议布彦泰“屯田耕战”,提前做好准备。他做这些事情从来都没奢求过什么回报,朝廷把他放到哪,他就在哪里发光发热。

道光不肯原谅他,但军机大臣王鼎忘不了这个为国鞠躬尽瘁的林大人,那次谕旨事件,林则徐也许没有放在心上,但老先生记下来了,他回京之后,多次向道光帝力荐林则徐,并痛斥议和对国家的危害,道光帝装聋作哑,位居军机大臣之首的满人穆彰阿自然跟着和稀泥,王鼎怒骂他为当代的秦桧,(皇帝他不能骂,只能骂骂大臣,私以为有指桑骂槐之嫌)。但道光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王鼎意思,于是龙颜不悦,抽身欲走,鼎牵衣苦谏:皇上不杀琦善,无以对天下;老臣知无不言,无以对先皇!道光气恼,甩袍下殿。1842年6月8日,道光二十二年四月三十日深夜,在穷尽一切可能的办法之后,王鼎感到绝望,但是他不想认输,怀揣着“条约不可轻许,恶例不可轻开,穆(指穆彰阿,继承前任的传统,也是一个“模棱宰相”,遇事模棱,缄口不言,唯叩头尔)不可任,林不可弃也”的遗疏,自缢于官邸,享年74岁,在穆彰阿同伙的操纵下,这份遗疏并没有让皇帝看到,道光帝只是知道王鼎“暴病而亡”,遂下诏悯恤优抚,追赠太保,谥文恪。 81天后,南京条约签订。远在伊犁的林则徐听到恩师尸谏的消息后痛苦不已,为其守“心丧”三个月。

鸦片战争以及《南京条约》等不平等条约带来的恶果一步一步在侵蚀着这个国家,加上各地接连发生灾荒,朝廷摊派下来的战争赔款只增不减,劳苦群众生活异常艰难,陕西、云南、广西等反抗官府的斗争和起义已经初见端倪,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光景。而这其中又以广西为最甚。

鸦片战争前,广州是中国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江南一带茶丝由陆路运至广州,再由十三行转售外商,赖其生活者甚多,鸦片战争后,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同被开辟为通商之地,十三行的垄断特权被废除,原本的货物运输和进出口不再仅限于广州一地,外商可以直接到江苏、浙江、福建一带采购丝茶,贩卖廉价纺织品,一方面过去依靠这个链条上生存的人大量失业;然而更为严重的是,工业革命带来的廉价纺织品造成大量农民小作坊式的本土经济大量破产,很多百姓生存无以为继,只得背井离乡,成为流民。而广西又接连三年连续干旱,起义此起彼伏。时任广西巡抚郑祖琛充耳不闻,得过且过,这些人即使是看到危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穆彰阿的授意下,广西地方一直隐瞒真相,道光帝还以为广西很太平。

1845年后,迫于社会舆论及林公的履职尽责,朝廷开始又重新起用林则徐,先后调任陕甘总督、陕西巡抚(1846年)、云贵总督(1847年)、此时的林则徐已经六十多岁了,尽管奔波在各地救火的路上,林则徐还是心心念叨帝国的西北边防,他很清楚,俄罗斯对帝国的威胁远甚于英国,他自己已经没机会看到了,但他希望有人能继承他的意愿。1849年,林则徐请病假去职,准备回福建,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时候,他终于在长沙发现了一位可以继承自己遗志的年轻人,林则徐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在新疆四年多的所见所闻、关于新疆灌溉计划,关于边防的全部的研究资料都交给了这个后生,而那个后生多年以后不负所望,率军收复了伊犁。他的名字我们也很熟悉——晚清三重臣之一的左宗棠。

左宗棠后来在一份书信中坦言道:设使陶文毅与林文忠(林则徐)迟死十年,则发逆、洋寇有人了办,不至流毒天下如此之久也。直到左晚年,他家中正壁悬挂仍然是湘江夜谈那晚上林则徐给他提的一副对联。左曰:能得到林文忠的青睐和赏识,是他一生的荣幸。

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850年广西再次爆发了拜上帝会的武装起义,久病不愈的林则徐接到咸丰帝三次诏书,不得已抱病起程,11月22日辰时逝于潮州普宁行馆,享年六十六岁,一代民族英雄就此撒手人寰,与世长辞。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