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训练场东侧新堆的土墙还泛着潮湿气息。几人回到领地后，凌辰叼着半根草茎蹲在箭靶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靶心脱落的木屑，目光扫过那群握着粗制木弓、脊背紧绷的流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胳膊抖成筛糠的，不如去给陈芸晒草药！”他忽然提高嗓门，惊得几个流民手一滑，箭矢歪斜着扎进土墙缝隙。一个少年慌忙去拔，却被生锈的箭簇划破掌心，凌辰随手抛去块麻布，布角精准糊在少年伤口上：“再哆嗦，今晚的肉汤就没你的份了！”
流民们咽了咽唾沫，握弓的指节愈发惨白。王奕山扛着战斧蹲在一旁，人群中央那抹红影仍是那么耀眼。沐晚夕正抱剑倚着箭塔基座，她足尖碾碎一颗滚落的石子，剑气无声地在地面刻出半寸沟壑，惊得几只偷食的刺鼠窜回树洞。
“剑仙大人，”凌辰晃到她跟前，指尖夹着片枯叶在她眼前晃了晃，“闲着也是闲着，给这群菜鸟开开眼？”枯叶被剑气绞成齑粉，他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比如……当个活靶子？”
沐晚夕蓦然抬眸，眼神变得危险起来：“你当我是杂耍艺人？”
“哪能啊！”凌辰后退半步避开骤然暴涨的剑气，反手从储物空间掏出一个蜜桃，“这叫沉浸式教学。”他咬开表皮，甜腻的香气不断飘散，“射中你衣角的，今晚加肉一斤。射不中的，通通滚去通茅厕！”
陈芸抱着药篓缩在人群后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昨日替王奕山包扎时，那莽夫手臂上鼓胀的肌肉硌得她掌心发烫。此刻她望着那道即将成为靶子的红影，心里突然有些发紧，沐晚夕的红衣下摆衣襟处还有道寸许裂口，像是白天清剿毒蛙时被划破的。
沐晚夕足尖轻点，剑气托着剑身浮空三寸。微风卷起她高束的墨发，红衣下摆猎猎作响。“半炷香！”她垂眸睨向凌辰，剑气扫过箭靶，木桩应声裂开，“多一刻我便拆了这破棚子。”
凌辰咧嘴一笑，屈指弹飞半块碎石，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惊起枯树上打盹的禽鸟。“计时开始——”他拉长尾音，打开系统直播界面，后撤半步避开骤然袭来的剑气。
几张木弓齐齐拉开，弓弦震颤声惊飞雀群。第一波箭雨稀稀拉拉，却是离射中还有很远。沐晚夕御剑升至三丈高处，剑光流转，箭矢尚未近身便被剑气搅碎。木屑如雪纷扬，落在流民们发顶肩头。
“一个个都没吃饭？”凌辰抓起根箭矢戳了戳前排少年的腰，“瞄准移动轨迹前半尺！”少年手一抖，箭尖歪斜着擦过沐晚夕的袖口，红衣顿时裂开道寸许缺口。
寒芒骤然暴涨，沐晚夕不停挥剑，剑刃将后续五支箭矢凌空劈成两截：“这种准头也配用弓？”剑气扫过地面，流民们踉跄后退，最瘦弱的男孩跌坐在地，箭囊里的箭矢撒了一地。
第七次齐射，沐晚夕刚要催动剑气，经脉突然传来灼烧般的滞涩感，剑刃的光芒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右侧某个面色蜡黄的流民抓住机会，骨箭对准沐晚夕突然离弦。
王奕山暴喝：“右边！”陈芸的惊叫与之重叠。凌辰转头刹那，瞳孔骤缩，某个面色蜡黄的流民拉满硬弓，脱弦的箭矢直奔沐晚夕后心，而红衣剑修正被三支流箭逼得侧身闪避。
“躲开！”凌辰的警告与箭啸同时炸响。
沐晚夕足下剑气裹着剑身急转。箭头擦着发髻掠过，削落几缕青丝。她为避开另一支流箭强行扭腰，红衣在空中旋出残影，剑光却因灵力紊乱暗淡下来，心中暗道：“白日清剿毒蛛群时耗尽的灵力还没恢复，”经脉隐隐传来滞涩的刺痛。枯树龟裂的树干在视野中急速放大，沐晚夕本能地并指掐诀，却发现灵力池早已见底。
“轰！”
碗口粗的枯树拦腰折断，木屑混着陈年积灰炸成雾团。沐晚夕裹着残破的红衣跌进灌木丛，发间簪着的木钗撞上岩石，“咔嚓”断成两截。一只受惊的刺猬从她袖口窜出，蓬松的尖刺挂住几缕红线，活像团滚动的绣球。
训练场陷入死寂。流民们的木弓脱手坠地，箭矢在上滚出细碎的轨迹。最前排的少年张着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掌心渗出的冷汗将麻布箭囊浸出水痕。角落里抱着婴孩的老妇僵在原地，干瘪的嘴唇哆嗦着，看着灌木丛中那团狼狈的红影，沐晚夕此时的袖口勾着半截荆棘，发间还粘着几片枯叶，活像只被雷劈焦的凤凰。
“噗嗤”
陈芸慌忙捂住嘴，王奕山的脸庞憋得发紫，战斧柄被捏得“咯吱”作响：“我、我去劈柴……”话音未落便窜上草棚，震得茅草簌簌落灰，惊起一群偷食的麻雀。
“哈、哈哈哈！御剑三千里，撞树第一名！”凌辰捶着箭塔基座笑出泪花，朽木在他掌下裂开蛛网纹，“区域频道开盘了没？‘撞树仙子’的精彩瞬间值得永久收藏！”他故意将直播镜头对准沐晚夕发髻上翘起的呆毛，画面边缘弹出密密麻麻的弹幕：
【笑死！剑仙の陨落！】
【截图了！新表情包预定！】
【主播不怕被灭口吗？！】
沐晚夕从灌木丛中撑起身，指尖凝出剑气，却发现灵力干涸。反噬的刺痛窜上喉头，她咽下腥甜，抬脚想碾碎试图钻进绣鞋的刺猬球，那团毛茸茸的活物“吱”地尖叫着滚进草丛，蓬松的尖刺上还挂着从她剑穗扯落的几缕红线。
“再笑一声，”她抬起剑， “我便割了你的舌头下酒。”
凌辰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反手抛去块灰扑扑的帕子：“擦擦脸，英雄大人。”帕角沾着可疑的油渍，分明是他清晨啃鸡腿时蹭上的荤腥，“顺便说一句，你头顶的叶子，”他指了指自己发顶，“相当好看。”
剑刃横扫而过，沐晚夕劈手夺过帕子，却在擦拭脸颊时嗅到一丝熟悉的麦香，这分明是她昨日落在箭塔顶的绣帕！帕角歪歪扭扭绣着朵霜花，此刻却被某人用炭笔添了两撇胡子，活像张滑稽的鬼脸。
“凌、辰！”她指尖冒出剑气，帕子瞬间化作飞灰。
“哎，在呢。”青年领主晃着半截草茎，“英雄大人莫气”。
沐晚夕抬脚踹翻晾晒草药的竹架，晒干的止血草如雪片纷扬，恰好糊了凌辰满头。陈芸“啊呀”惊叫着扑救药草，却被王奕山拎小鸡似的提到安全地带。莽汉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战斧劈进土墙才勉强站稳：“领主，东南箭塔好像卡、卡住了……”
“卡得好！”凌辰顶着一头草屑拍掌，“正好让剑仙大人活动筋骨，修箭塔可比当活靶子体面多了！”
不多久，训练场终于恢复平静。流民们缩在新建的集体草棚里啃面包，时不时偷瞄窗外，只见沐晚夕站在箭塔顶端，剑气将卡死的齿轮绞得火星四溅。凌辰蹲在瞭望台啃水果，时不时朝她晃悠蜜桃：“英雄大人，要不要来点？”
回应他的依旧是破空而来的剑气。
月光爬上箭塔时，凌辰哼着小调溜达到枯树断茬旁。在焦黑的木桩上插了块歪斜的木牌，潦草炭笔画着个圆头圆脑的小人撞树图，旁边题字“纪念某仙子首次着陆点”。他屈指弹了弹木牌，从储物空间摸出半块麦芽糖，指尖运力将糖黏在背面。
“修复费从你伙食里扣。”他蘸着糖浆画了个吐舌鬼脸，又摸出签到的巧克力包装纸小心压进糖浆里。
沐晚夕的剑气在子夜时分扫过木牌。碎屑纷飞中，她并指夹住某片闪着金光的残片，巧克力包装纸黏着未干的麦芽糖，甜腻的糖丝在指尖拉出金线，像极了某人欠揍的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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