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的疼痛来得毫无征兆。
林雾的钢笔尖在纸上微微一顿，墨水在财务报表上洇开成一个小小的黑洞，像极了三十年前灯塔瞭望台上那个被烧穿的观察孔。会议室冷白的LED灯光下，那份标注着"精英海葬服务有限公司"的审计报告正摊开在长桌中央，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具具排列整齐的尸体，每一行末尾的金额都闪烁着防腐剂般的诡异光泽。
"根据贵司提供的资料，过去两年间共有17名员工因过劳导致猝死。"她的声音平稳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第三颗纽扣——那里藏着微型录音设备。右眼瞳孔不着痕迹地收缩，虹膜表面的特殊晶体层将李明浩无名指上的戒痕放大三十倍，那道苍白的痕迹比他现在佩戴的铂金婚戒要窄0.32毫米，边缘呈现锯齿状愈合形态。
空调出风口突然传来12赫兹的低频震动，林雾的左眼顿时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钉刺入。视网膜后方爆发的剧痛让她的视野边缘泛起血色，三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在盲区里炸开：父亲布满老茧的手把铜制听诊器按在灯塔铁门上，金属膜传来同样的12赫兹嗡鸣，混合着远处货轮引擎的震动频率。六岁的她蹲在旋转灯室角落，看着父亲用改锥拧开控制面板，里面露出的不是电路板，而是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
"林审计师？"李明浩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海水，右手在她眼前晃动的频率正好是每分钟72次，与人类濒死时的瞳孔震颤完全一致。
她不动声色地将左手伸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那枚冰凉的铜制听诊器。金属内壁的氧化纹路摩挲着指腹，这是她二十年来养成的条件反射——每当左眼疼痛发作，1896年产的古董听诊器铜膜就能将幻听转化为可分析的声波图谱。此刻耳中回荡的不只是会议室里的交谈，还有记忆深处灯塔铁门后传来的、用摩斯密码重复的"E-12"敲击声。
"这些员工家属全部选择了贵司定价288万的海葬套餐。"林雾的右眼扫过报表上的数字，突然发现"17"这个数字正在渗出铁锈般的颜色。幻视中，父亲的声音在耳畔炸响："小雾，记住钢印的锈味..."她藏在桌下的左手猛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形成的半月形伤痕，与童年时父亲为让她保持清醒而掐出的印记完全重合。
投影仪蓝光在她右眼里裂解成无数棱镜。借着光线变化，她注意到李明浩的西装袖口沾着某种蓝色粉末——和上周沉没的"启明号"货轮打捞报告中提到的防腐剂色谱分析结果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那些粉末正随着他的呼吸节奏明暗变化，像是有生命的深海发光生物。
"这个数字很正常。"李明浩笑着推过一杯手冲瑰夏，咖啡表面浮着的油脂形成奇特的辐射状纹路。林雾的左眼突然剧痛加剧，在短暂失明的瞬间，她竟通过听诊器听到液体里传来三种频率的声波：2000Hz的骨灰盒密封抽真空声、85Hz的人类喉骨碎裂声，以及...12Hz的灯塔马达声。
会议室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助理苏晴快步走来时，发梢散发着淡淡的尸胺气味——这是停尸间工作人员特有的体味。"林审计师，海事局刚发来函件，要求调取..."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里倒映着林雾身后落地窗外的景象。
林雾的右眼捕捉到走廊尽头那个穿深蓝风衣的高挑背影。男人正在查看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五分钟前刚拍下的E-12钢印特写。更令她血液凝固的是，对方左手无名指佩戴的钛钢戒指内侧，正渗出与李明浩袖口相同的蓝色荧光。
当男人突然转头时，会议室灯光恰好扫过他的虹膜。隔着二十米距离，林雾的右眼清晰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不止是自己的倒影，还有她左眼伤疤下方那个肉眼不可见的、被烙铁灼刻的微型钢印编号。那个烙印的形状，与三十年前灯塔火灾现场找到的船员徽章完全一致。
就像他早已在黑暗中凝视这道伤痕三十年。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