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三刻，长安钟楼。
李无咎站在钟楼底层的阴影里，青铜右眼的视野中，整座长安城正在崩塌。
不是砖瓦倾颓的那种崩塌——而是时间的崩塌。西市的胡商在叫卖声中突然化为白骨，又转瞬恢复血肉；朱雀大街上奔驰的马匹前一刻还在嘶鸣，下一刻就变成腐烂的尸骸；天空中的太阳时而刺目，时而漆黑如墨，仿佛昼夜在呼吸间交替。
而这一切，普通人看不见。
怀中的八片虎符滚烫如烙铁，每一片都在发出不同频率的震颤。李无咎的左手已经半青铜化，指尖触碰墙壁时，能感受到砖石深处传来的、类似心跳的搏动。
钟楼顶端的黑钟又摆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传出，但李无咎的耳膜像被钢针刺穿般剧痛。他数得很清楚——这是今天的第十二下钟响。
"你终于来了。"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楼梯转角浮现。那是个穿波斯黑袍的老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和李无咎一模一样的暗金色眼睛。他的右手完全由红色根须构成，此刻正托着个熟悉的描金漆盒——盒盖微微开启，里面传出指甲抓挠的声响。
"大食幻师......"李无咎的喉咙里挤出这个称呼，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天宝七年冬，就是这个人在庆功宴上递给杜蘅一杯酒，酒液里沉浮着细小的红莲。
老者掀开面具，露出的却是薛嵩腐烂的脸："时间不多了，孩子。"他的声音忽男忽女，时而苍老时而稚嫩，"还差最后一片。"
漆盒自动打开，八片指甲悬浮在空中，排列成残缺的八卦图案。李无咎怀中的虎符突然飞向老者，却在半途被一道银光击落——
阿罗的残影出现在楼梯间，咽喉的箭矢已经锈蚀。她的身体比上次更加破碎，左臂完全消失，断口处延伸出青铜脉络："别给他......虎符拼合的瞬间......就是长安沦陷之时......"
老者轻笑一声，红色根须突然暴长，将阿罗的残影钉在墙上："叛徒终究是叛徒。"他转向李无咎，"你以为她真是来帮你的？"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李无咎的青铜右眼看到地底深处有东西在蠕动——那是棵直径超过十丈的青铜巨树，树干上刻满莲花纹路，每朵花蕊中都嵌着具尸体：杜蘅、薛嵩、崔明远......以及四个穿波斯服饰的幻师。
而第八朵莲花是空的。
"还差一具肉身，神树就能结果。"老者的声音带着蛊惑，"你不想结束这无尽的轮回吗？"
钟楼顶端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黑钟缓缓倾斜，露出钟舌上绑着的尸体——那是二十岁的李无咎，心口插着把波斯弯刀。
第十二声钟响的余韵里，老者伸手按在自己胸口："时辰已到，该物归原主了。"
他的皮肉如蜡般融化，露出内里包裹的真相——
那是另一个李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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