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钟楼顶端。
两个李无咎对峙在黑钟之下。
左边的浑身缠绕红丝，右眼暗金；右边的半身青铜化，掌心莲花渗血。狂风卷着沙粒击打在两人之间，那些沙粒在靠近黑钟时突然静止，悬浮在空中形成诡异的星图。
"你是我第七次重生时剥离的恶念。"青铜李无咎缓缓抬起右手，虎符的八块碎片在掌心旋转，"阿罗用性命把你封印在薛嵩的尸体里。"
红丝李无咎咧嘴一笑，嘴角撕裂到耳根："错了，我才是本体——你是天宝七年就该死的那个！"
他猛地挥手，悬浮的沙粒化作利箭射来。青铜李无咎不闪不避，箭矢在接触他皮肤的瞬间全部青铜化，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黑钟突然无风自动。
"当——"
第十三次钟响席卷长安。钟声所过之处，百姓们齐刷刷仰头，每个人的瞳孔都变成了暗金色。西市、东坊、皇城......无数红色根须从地底涌出，缠绕住呆立的人群，开始抽取他们的魂魄。
"晚了。"红丝李无咎大笑，"神树已经醒了！"
地底传来雷鸣般的巨响。那棵青铜巨树突破地面，主干上八朵莲花同时绽放，每朵花蕊中都站着个身影——杜蘅、薛嵩、崔明远、四个波斯幻师，以及......阿罗。
她站在第七朵莲花里，脖颈的伤口已经愈合，幽绿的右眼静静凝视着钟楼。当第八朵莲花的花瓣缓缓展开时，李无咎终于明白空缺的位置属于谁。
"你忘了吗？"红丝李无咎的声音突然变得悲伤，"天宝七年腊月初三，你亲手把刀插进自己胸口......"
记忆的迷雾被狂风吹散。
石堡城的雪夜里，根本没有屠杀波斯商队的事——是神策军先锋营全员服下了掺有幻药的庆功酒，开始自相残杀。李无咎在幻觉中看见杜蘅变成怪物，用横刀刺穿了对方咽喉，清醒后才发现杀的是自己的副将。
而当他将刀尖转向自己心口时，那个大食幻师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赎罪吗？我可以给你七次机会......"
黑钟发出刺耳的嗡鸣。青铜巨树的枝条开始向全城蔓延，每根枝条上都挂满了人茧，隐约可见里面挣扎的身影。红丝李无咎的身体逐渐膨胀，皮肤下凸起树皮状的纹路："现在，让我们合二为一......"
李无咎看向掌心的八块虎符。
每一块上都刻着个名字，唯有最后一块空白——那是留给他的位置。
阿罗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清晰得仿佛她就站在身后："虎符不是钥匙，是棺椁......"
在红丝李无咎扑来的瞬间，李无咎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他将八块虎符狠狠拍向自己的心口。
剧痛中，青铜纹路从伤口处疯狂蔓延，转眼覆盖全身。他变成了一尊青铜雕像，掌心的莲花刺青绽放出刺目金光。
已经缠上他脖颈的红丝突然枯萎。红丝李无咎发出不甘的嘶吼："你宁可永世禁锢......"
金光顺着红丝逆流而上，所过之处，青铜巨树的枝条纷纷断裂。长安城上空浮现出巨大的八卦阵图，将漫天红丝压回地底。
黑钟在第十三次回响中碎裂。
李无咎最后的感知，是阿罗冰凉的手抚过他的青铜面颊："睡吧......等下一个轮回......"
他的意识沉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熟悉的梆子声。
李无咎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国子监学舍里。窗外传来更夫悠长的报时声："三更天，小心火烛......"
枕边，半片染血的青铜虎符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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