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1935年·子夜
陆昭蹲在百乐门舞厅后巷的垃圾堆旁边，捂着鼻子骂了句脏话。
“他娘的，这味儿比黄浦江底的死鱼还冲。”
他右眼皮跳得厉害——三年前在黄泉裂缝里沾了冥水，这只眼睛就变得不太正常。白天看东西模模糊糊，晚上却能瞧见些不该瞧的东西，比如现在，他盯着巷子口那盏忽明忽暗的霓虹灯，灯管在他眼里变成了一条扭动的蜈蚣，每一节灯泡都在渗血。
“晦气。”他啐了一口，从怀里摸出个黄铜罗盘。
罗盘是师父留给他的，说是能预警邪祟，但陆昭一直怀疑这玩意儿是地摊上两块钱买的劣质货——指针动不动就抽风似的乱转，活像喝高了的醉汉。
可今晚，指针卡在“坎”和“兑”之间，抖得跟发了疟疾似的，针尖甚至迸出火星子，烫得他差点脱手。
“操，这次来真的？”
他顺着罗盘指的方向看过去，六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铁栅栏边，全是百乐门的舞女。金线刺绣的旗袍被撑裂，露出的肚皮上覆满青灰色肉鳞，乍一看像被泼了硫酸的鱼。
最瘆人的是，她们脸上还带着笑。
那种接客时的职业假笑。
“死了还这么敬业？”陆昭嘀咕着，蹲下身检查。
刚碰到最前面那具尸体的脖子，突然“噗”的一声——
一截荧光蓝的触须从尸体的胸腔里窜出来，差点戳他脸上。
“坎字二，水牢！”
陆昭手比脑子快，掐诀念咒，巷子里的积水“唰”地冻成冰笼，把触须困住。
那玩意儿在冰里扭得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泥鳅，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活像老式留声机卡了针。冰面上迅速爬满蜂窝状的蚀孔，陆昭看得眼皮直跳——这是《玄怪录》里提过的“冥水蚀”，可书上没说这玩意儿还能跟西洋机械混一块儿啊！
触须顶端“啵”地裂开，喷出几个半融化的齿轮，铜件上还粘着泥状的拉丁文，像是从《玫瑰经》上扒下来的活字。
陆昭的右眼突然剧痛，视野里的霓虹招牌扭曲成蠕动的血管，百乐门门口那幅巨型舞女海报开始蜕皮，露出底下长满鳞片的鱼骨架。
“见鬼……”他踉跄着扶墙，手指蹭到排水管滴落的液体，月光下一照，泛着石油似的虹彩。
“冥水？！”
“外门的小子动作倒是快。”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陆昭抬头，三个穿道袍的人蹲在屋顶，腰间挂着“镇渊司”的铜牌。
为首的那个，指甲缝里渗出沥青似的黑液，滴在瓦片上“滋啦”冒烟。
“金丹期的内门弟子？”陆昭心里咯噔一下，“这帮大爷怎么亲自来收尸了？”
更诡异的是他们的眼睛——油绿油绿的，眨一下就能拉出粘液丝，活像刚吃了变质皮蛋。
最矮的那个一甩手，八面赤红招魂幡“哗啦啦”展开，舞厅上空顿时阴风惨惨，半透明的鱼鳃状生物在结界外游荡。
陆昭的右眼疼得更厉害了——那幡上的纹路，分明是缩小的黄衣之主印记！
“秽物交由镇渊司处理。”领头的脖子突然拉长半尺，手指朝尸体抓去。
陆昭的铜钱剑“铮”地出鞘，剑尖一挑，尸体腰侧露出个烙印——天枢阁控魂符。
空气瞬间凝固。
“染冥水者化为渊兽是常识，”首领的脊椎“咔嚓”刺破道袍，尾椎骨变成蝎尾，一口咬碎消防栓，“但外门杂役居然识得蚀心印……留不得。”
高压水柱混着冥水喷溅，巷子里的蒸汽管道“咕噜咕噜”冒泡，阀门缝里钻出黑色肉芽，顶端裂开七鳃鳗似的嘴。
陆昭咬破舌尖，血抹在铜钱剑上，右眼突然闪过画面——三秒后自己会被蝎尾穿胸，丹田捏爆。
“兑字七，挪穴！”
他强行逆转经脉，以一种会令老中医脑溢血的姿势弹上墙头。原先站的地方炸开沥青坑，里面煮着半融化的怀表链条和符纸。
“轰——”
蒸汽引擎的咆哮声中，一道红影从穹顶坠下。蓬蓬裙，铜管臂，机械目镜闪着冷光。
液氮从她左臂喷出，瞬间冻住追击的蝎尾。
“东方小道士，”女人右手短刀划开结界裂缝，咧嘴一笑，“不想变海鲜就跟我走。”
陆昭瞥见她手腕上的烙印——和尸体齿轮上的黄印一模一样。
海关大钟敲响午夜十二点，钟摆变成巨噬蠕虫的舌头，外滩建筑集体融化。
他怀里的翡翠耳坠突然发烫。
透过黄泉之瞳，那分明是半颗……
刻着哈斯塔咒纹的归墟丹。
陆昭被那女人拽着狂奔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娘的，早知道今天要撞邪，早饭就该吃顿好的……”
路过一家倒闭的当铺，招牌“隆昌号”掉下来，差点砸他脑袋上。
“看路！”女人骂。
“我在看！”陆昭吼回去，“但我的右眼现在显示你在长鳃！”
女人边跑边从裙撑里摸出把左轮，塞给他：“拿着，圣水泡过的子弹。”
“你们西洋驱魔都这么敷衍？”陆昭掂了掂，“我以为至少得是蒸汽动力加特林……”
“闭嘴！他们追上来了！”
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咔”声，陆昭回头，差点腿软——
镇渊司首领的胸腔敞开了，里面是台转动的黄铜罗盘，刻度却是用《死灵之书》的咒文刻的。
“你们天枢阁……”女人边跑边装弹，“医保包不包机械改造？”
“包个屁！”陆昭崩溃，“那玩意儿明显是自费的！”
消防梯锈得摇摇欲坠，每踩一脚都掉渣。女人突然刹住：“跳！”
陆昭低头——巷子变成了一张蠕动的大嘴，牙缝里还卡着半辆黄包车。
“我×你祖宗——”
失重感袭来时，他满脑子都是后悔：
早知要跳楼，真该把师父藏在房梁上的那坛花雕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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