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子几乎是瞬间便闪身到身后接住蓝曦,其余师兄也纷纷来到场中,葛青将手轻轻搭在蓝曦脉搏之上,闭目感应片刻后,松了口气道:
“并无大碍,只是强行使用五雷阵法导周身灵气枯竭,中途又强行改变方向以至逆行的灵力冲撞经脉。我已以用灵力将暴走的真元重新纳入大周天运转,休息十天半月即可。”
说完又从怀中拿出两瓶疗伤丹,打开瓶塞,往蓝曦口中放入几颗,顺手再将另一瓶丢给阮望。
王玄之点了点头,转头对阮望笑道:“此战艰辛,多谢阮姑娘与曦儿切磋比试,想必也定有所得,也不枉千里奔赴。”
“既已结束,阮姑娘便也回去休整一下吧,我们也要带曦儿回去了,不然你们二人也太过狼狈了。”
阮望看了看自己的披头散发的模样以及破损的素衣,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向王玄之作揖告辞。
等蓝曦醒过来已是两天后的清晨,一睁眼便看见一张不着粉黛的清冷俏脸正打量着他,蓝曦连忙向后缩去,一不小心又拉动了伤口,疼的直龇牙咧嘴,慌张道:
“你干嘛。”
阮望收回打量的目光,漂亮的柳叶眼带着纤长的睫毛不停跳动着,
“没怎么啊,来看看你醒了没?”
说完便走到八方桌前坐下。
蓝曦拱手感谢道:“多谢阮姑娘关心,放心,我自小便随四师兄对打比试,骨折流血都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伤不足挂齿。”
阮望垂眸盯着实木桌面上交错的光影,两根手指无意识的绞弄着,骨节相触发出细微的咯响,思绪出神,像是在纠结什么,以至于蓝曦言语也未曾听见。
蓝曦轻声唤道,“阮姑娘?”
阮望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什么?”
“阮姑娘此番前来应不是只为看望蓝某吧,怕是有事相问吧。”蓝曦浅笑道。
阮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又低下头盯着自己已经快绞成线团指节出神。
过了一会儿,阮望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双掌猛然舒展开来,抬头看向蓝曦问道:“我想问你为何最后要改变天雷的方向,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一定接不下,对不对?”
蓝曦一愣,他没想到眼前女子竟如此直白,随即摇了摇头道:
“我从未轻视过阮姑娘,相反我还欣赏阮姑娘尊重每一场切磋的态度,所以我才竭尽全力的使用了五雷正法,至于为何改变天雷方向,我想是因为我始终认为我们是朋友,而非对手,此战也是比试,而非死战。”
阮望小脸一红,她当时可没考虑这么多,刹那芳华已经是她竭尽全力的最强招数,直接就冲人家面门而去,也怪当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一想到此处,阮望便自感羞愧,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便作揖告辞。
行至一半,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我还有一个问题。”
“阮姑娘请说。”
“金殿里那把道祖佩剑你可曾试过?”
“试过,蓝某不才,未能撼动分毫。”
……
蓝曦小憩了一会,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王玄之推开房门走进,身后跟着各位师兄,
“则,这么快就醒了,看样子确实伤的不重。”
神算子开口打趣道。
蓝曦苦涩一笑,
“师兄就莫要再取笑于我了,这次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王玄之上前两步,一掌拍在蓝曦的脑袋上,怒斥道:
“活该,谁让你擅自修炼五雷正法的,还用的是‘盗天机’如此极端的修行方式,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反噬。”
蓝曦抱着脑袋求助似的看向大师兄张伯阳。
张伯阳耸了耸肩,将头撇向另一边,表示爱莫能助。
一阵絮叨过后,蓝曦见王玄之气已消了大半,才敢开口安慰道:
“师父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按法修行,我这不也是想为武当出一份力嘛。”
王玄之无奈的摇了摇头,沉默许久后开口道:
“等你伤好后便随阮姑娘一起下山去吧。”
蓝曦一时如遭雷击,面无血色的脸庞更显苍白,手足无措的呆愣在原地,连忙开口乞求道:
“师…师父,弟子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您千万不要赶弟子走,别不要我…”
蓝曦还没说完,王玄之又是一记手击砸在蓝曦头上,怒不可遏道:
“臭小子,你又想哪去了,按本门规定,凡门下弟子年及弱冠者皆得下山入世远游,你虽未弱冠,但各师兄的技艺功法也已学去十之七八,这次还战胜阮姑娘证明实力不俗,便许你提前入世,以证道心。”
蓝曦一颗颤抖的心终于平复下来,摸着已经略微有些肿起的脑袋,可怜巴巴道:
“您又没说清楚…”
身后的诸师兄也是一脸意外,显然也是全不知情。
张伯阳上前一步劝说道:
“师父,虽说小师弟天赋异禀,能力出众,但毕竟未谙世事,又常年深居山中,更何况如今碧玉国的情况…我想还是等两年再让小师弟下山吧。”
听闻此言,蓝曦不免有些迟疑。
见蓝曦还在犹豫不决,王玄之不由得生气道:
“人家阮姑娘与你年龄相仿,不照样远游千里来武当论剑,怎的,莫非他的弟子可以,我的弟子就不行了吗?”
“更何况你忘了为何随我来武当修行了吗?观灵之术,祈福之说,这些都在山下,而非山上,都得靠你自己去追寻。”
张伯阳还想开口,却见蓝曦率先抢道:“下山,我要下山。”
眼神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
他想再一次见到那位待他温柔如花蕊的女子,即使见不到,他也想用一生的时间为她积累功德福运
让她下辈子不这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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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阮望正在打坐,一阵平缓的敲门声响起,便站起身来开门,看到所来之人,不由得正色道:
“见过真人,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王玄之笑了笑,悠悠走进屋内,开口道:“无甚要事,此番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恳请阮姑娘考虑。”
阮望疑惑道:“不知是何事还需真人亲自请求?”
王玄之笑容温和,缓缓道:“阮姑娘此次回程所选路径应是由烟雨州出发,途中经过灵秀,桃李二州,直达中土夏国都城所在之地大梁州吧。”
阮望点了点头。
“我欲让曦儿入世,这是他初次游历,经验不足,所以贫道还请让他与阮姑娘同行学习,等到达灵秀州碧玉国都城,阮姑娘便可自行离去,若是阮姑娘另有他事或难为之处,也没有关系,王玄之拜谢。”
阮望连忙点头答应:“此番试剑论道多受武当山恩惠照拂,此等举手投足之事,真人无需多言。”
“多谢阮姑娘,那贫道就不多打扰了。”
王玄之起身作辞。
来到屋外,王玄之抬头看向满天星斗,目光深邃,左手微微伸出不停掐动,喃喃自语道:
“二人皆身负凶劫,唯有结伴而行,煞气对冲之下,凶可化吉。”
“等到了都城,见到我那位老友,正好借他之力,好好扫一扫碧玉国的晦气,彼时自有天地福泽之气,黎民心愿之力,化解煞气。”
王玄之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
半旬时光转瞬即逝。
天还没大亮,武当七十二峰浸在靛青色的雾霭里。
收拾好行囊的蓝曦与阮望站在太和殿前,王玄之的白须从转角处飘上来,后面跟着一串灰扑扑的人影。七位师兄的道袍下摆沾着晨露,在青石板上拖出水痕。
“小师弟倒是着急,一点也不给诸位师兄道别赠礼的机会。”张伯阳轻笑道。
“大师兄,你不懂,曦儿这是急着跟阮姑娘单独相处,下山游玩呢。”神算子一时调侃道,众人哄笑起来,连王玄之眼角都堆起笑纹。蓝曦却觉得喉咙发紧,四年前上山时,最先裹住他的也是这样的笑声。
吕轻侯解下腰间剑穗递过来。暗红流苏缠着枚铜钱,
“这是我与你二师兄合力所作,饰于剑上,对邪秽鬼魅之物杀伤极大,有镇魂清祟之效。”
“把这个也带上吧。”王玄之从袖中掏出三个锦囊,“此番下山,顺带替我去见三位老友并将锦囊交予他们,我已做好记号地点,你且要务必送达。”
蓝曦伸手接过放入包袱。
神算子突然一把夺过包袱:“莫说师兄们不疼你。二师兄的丹药、五师兄的符箓、六师兄的书籍、还有大师兄为你做的衣服布鞋。”
神算子话音一顿,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由褪色红绳串着九枚不同的铜钱,“还有我的宝贝法器,也暂时借给你用了。”
蓝曦接过被零零碎碎堆了满怀的包袱,一时间感动不已。
长生子最后往他手上套入一个玉镯,看样子应该是个护身法器,温润无比。
东天泛起蟹壳青,山雾开始流转。王玄之用拂尘柄轻点他眉心:“此去不求闻达诸国,名扬四海,只求不忘初心,明见本真。“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海时,蓝曦转身下山。铜铃在屋檐轻响,身后传来七道参差不齐的祈福诀,渐渐化入松风。
石阶湿滑,他却走得稳当。四年前那个敏感弱小的孩子被七双手轮流托着长大。此刻山风鼓起他宽大的道袍,像是在为他送行。远处传来几声清唳,是早起的白鹤掠过金顶,翅尖染着淡淡霞光。
王玄之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间看到了四年前他亲自带上来的小孩,像只充满攻击性的雏鹰,如今自己这山上人又要亲自送他下山,像是目送孩子鹰击长空的长辈。
四年光阴,改变了蓝曦太多太多,挺拔的身形,乐观的性格,变幻无穷的手段。唯独不变的
是那刻在骨子里的,温良。
王玄之收回目光,转身向太和宫内走去。
曦儿啊,“道”绝不应束于高阁,困于一山一川之间,你的道应在江湖、在庙堂、在黎民百姓、在天下苍生。
路就在脚下,去走出一条属于你的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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