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杨逸已经跟着父亲杨大山穿行在密林之中。十岁的少年身形矫健,手持一把与他身高相仿的猎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嘘——"杨大山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儿子安静。杨逸立刻屏住呼吸,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二十步开外的灌木丛中,一只灰兔正警惕地竖起耳朵。
杨逸缓缓拉开弓弦,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记得父亲教过的要领:呼吸要稳,手臂要平,放箭要果断。弓弦"嗡"的一声轻响,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入灰兔的后腿。
"好!"杨大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这半个月进步不小,已经能独自猎到兔子了。"
杨逸小跑过去,拎起还在挣扎的灰兔,熟练地扭断了它的脖子。鲜血沾在他的手指上,温热黏腻,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三个月前第一次跟着父亲打猎时,看到鲜血还会作呕的少年,如今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处理猎物。
"爹,今天收获不错,这只兔子够我们晚上加餐了。"杨逸将兔子塞进背后的皮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杨大山点点头:"回去吧,你娘该等急了。"
父子二人沿着熟悉的山路返回。杨逸走在前面,脚步轻快。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跟着父亲进山,从最初的跌跌撞撞到现在能够独立狩猎小型猎物,他感受到了自己实实在在的成长。
山路蜿蜒向下,穿过一片松林后,他们家的茅草屋顶已经隐约可见。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杨逸仿佛已经闻到了母亲烙的葱油饼香气。
"爹,明天我想试试能不能打到野鸡。"杨逸回头说道,眼中闪烁着期待。
杨大山正要回答,忽然眉头一皱:"家里来客人了。"
杨逸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家门口拴着一匹陌生的棕色马匹,马鞍上挂着精致的皮制水囊,一看就不是普通村民的装备。
父子二人加快脚步,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时,看到一个陌生中年男子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深蓝色劲装,腰间配着一把短刀,面容与杨大山有几分相似,但更加白净,一看就是常年生活在城镇里的人。
"大哥!"那男子看到杨大山,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笑容。
杨大山愣了一瞬,随即惊喜道:"明远?你怎么来了?"
杨逸这才明白,眼前这人应该就是父亲常提起的二堂叔杨明远。据说他年轻时离开山村,到城里谋生,已经十几年没回来了。
"小逸,过来见过你二堂叔。"杨大山招呼儿子。
杨逸上前行礼,杨明远上下打量着他,笑道:"这就是小逸啊,上次见你还在襁褓里呢,现在都长这么高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给,城里买的糖糕,你们小孩子都喜欢。"
杨逸接过布袋,道了声谢。糖糕的甜香透过布袋传来,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种精致的点心在山村里可是稀罕物。
"进屋说话吧。"杨大山招呼道,转头对杨逸说,"去告诉你娘多准备些饭菜。"
杨逸点点头,快步走向厨房。母亲王氏正在灶台前忙碌,见他进来,立刻问道:"打到什么了?"
"一只兔子。"杨逸展示了一下猎物,然后压低声音,"娘,二堂叔来了。"
王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杨明远?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杨逸摇摇头表示不知,然后帮着母亲处理兔子。透过厨房的窗户,他能看到父亲和二堂叔在院子里低声交谈,神情时而严肃,时而激动。
午饭时,杨逸的哥哥杨勇也从田里回来了。一家五口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摆着难得的丰盛菜肴:炖兔肉、炒野菜、咸鱼和杨明远带来的腊肉。
"明远,这些年你在城里过得怎么样?"杨大山给堂弟倒了杯自家酿的米酒。
杨明远抿了口酒,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托大哥的福,还算不错。我如今在金沙帮做个小管事,手下管着十几个兄弟。"
"金沙帮?"杨勇眼睛一亮,"就是那个控制着金沙江漕运的大帮派?"
杨明远笑着点头:"正是。我们帮主'金刀'罗天雄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杨逸听得入神。金沙帮的名号他偶尔从过路的商贩口中听说过,据说帮众上千,控制着数百里金沙江的漕运,连官府都要给几分面子。没想到自己的二堂叔竟然是这样一个大帮派的管事。
酒过三巡,杨明远放下筷子,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大哥,大嫂,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杨明远。
"帮里每三年会招收一批新弟子,要求年龄在十五岁以下,根骨好的孩子。"杨明远的目光落在杨逸身上,"我在帮里干了十几年,今年得了一个推荐名额。我看小逸年纪正好,身体看起来也挺结实,想推荐他去试试。"
杨逸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去金沙帮?学武功?成为江湖中人?这些念头像闪电一样在他脑海中炸开。
王氏第一个反对:"这怎么行?小逸才十岁,从来没离开过家!"
杨大山也皱起眉头:"明远,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小逸还小..."
"大哥,大嫂,"杨明远诚恳地说,"我知道你们舍不得。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进了金沙帮,不仅能学一身武艺,每月还有二两银子的例钱。表现好的话,将来做个管事甚至堂主都不成问题。"
"二两银子?"杨勇惊呼出声,"我在田里干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么多!"
杨明远点点头:"不仅如此,吃住都由帮里负责,四季衣服也发。若是立功,赏钱更是不计其数。"他看向杨逸,"小逸,你自己怎么想?"
杨逸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的内心此刻正翻江倒海。一方面,他从小听着江湖侠客的故事长大,对那些飞檐走壁、快意恩仇的生活充满向往;另一方面,想到要离开父母,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家,他又感到一阵恐慌和不舍。
"我..."杨逸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能考虑一下吗?"
杨明远理解地点头:"当然。招收是在三个月后,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信物。如果决定去,就带着这个到江阳城的金沙帮总舵找我。"
那顿饭的后半段吃得有些沉默。杨逸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遥远的江湖,想象着自己持剑走天涯的场景,又想到离家后父母的牵挂,心中五味杂陈。
饭后,杨明远告辞离去,说要赶在天黑前到镇上。杨家人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骑马远去,才回到屋内。
"我不同意!"门一关上,王氏就斩钉截铁地说,"小逸还这么小,怎么能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江湖险恶,万一出了什么事..."
"娘,"杨勇插话道,"二堂叔不是说了吗,金沙帮规矩严明,新弟子都有专人照看。而且每月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二十四两,足够给我娶媳妇了。"
杨大山坐在凳子上抽着旱烟,眉头紧锁:"钱固然重要,但小逸的安全更重要。"
杨逸站在一旁,听着家人的争论,心跳依然很快。他想起去年冬天,村里来了个说书人,在祠堂讲了一整天的江湖故事。那些侠客们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生活让他向往不已。而现在,一个踏入那个世界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爹,娘,"杨逸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我想试试。"
王氏的眼圈立刻红了:"小逸,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你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
"但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山里啊。"杨逸鼓起勇气说,"二堂叔说了,这是个好机会。我去了不仅能学本事,还能赚钱帮衬家里。"他看向哥哥,"大哥都二十了,还没说上媳妇,不就是因为家里穷吗?"
杨勇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的事不急..."
"可是..."王氏还想说什么,却被杨大山打断。
"让孩子说完。"杨大山放下烟袋,目光复杂地看着小儿子,"小逸,你真的想去?"
杨逸深吸一口气:"我想去。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为家里做点贡献。"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当然,我会想家的..."
屋内陷入沉默。良久,杨大山长叹一声:"孩子长大了,总要飞出去的。"他看向妻子,"让他去吧。明远是自家人,会照看好小逸的。"
王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她没有再反对,只是转身进了里屋。杨逸知道,母亲这是默许了。
当晚,杨逸躺在硬板床上,久久无法入睡。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形成一片银白。他想起小时候母亲讲的月亮上有仙人的故事,想起父亲教他射箭时的耐心,想起哥哥带他去溪边捉鱼的欢乐时光。这一切,三个月后就要暂时告别了。
但同时,一种莫名的兴奋也在他胸中涌动。江湖、武功、冒险...这些曾经只存在于故事中的词汇,即将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能学到什么样的武功?会遇到什么样的朋友和敌人?
杨逸翻了个身,听到隔壁父母低声交谈的声音。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全家人来说都不容易。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就一定要走好,不让家人失望。
第二天一早,杨逸比平时起得更早。他轻手轻脚地拿起猎弓,独自一人进了山。太阳刚刚升起,林间的露珠还未蒸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杨逸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从怀中掏出杨明远留下的铜牌。牌子上刻着"金沙"二字,背面是一把刀的图案,做工精细,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
"这就是江湖的通行证吗?"杨逸喃喃自语,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一只山雀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好奇地歪头看着他。杨逸突然笑了:"小鸟啊小鸟,你说我能不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地呢?"
山雀自然不会回答,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杨逸收起铜牌,站起身,拉满弓弦对准远处的一棵树干。"嗖"的一声,箭矢正中树干中央。
"我一定会变得更强。"少年对自己许下诺言。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逸更加勤奋地跟着父亲学习打猎技巧。他知道,这些山林中的生存本领,在江湖上或许也能派上用场。同时,母亲开始为他准备远行的衣物和干粮,每一针每一线都缝进了不舍与牵挂。
杨勇则经常在晚饭后拉着弟弟讲一些他在镇上听来的江湖传闻,虽然大多夸张失实,但杨逸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金沙帮的入门考验可严格了,"一天晚上,杨勇神秘兮兮地说,"要过三关呢!第一关是力气测试,第二关是耐力,第三关最可怕,要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走过一条悬空的独木桥!"
杨逸既紧张又期待:"真的吗?那我得提前练习才行。"
第二天,他就在院子里摆了一根圆木,尝试蒙眼行走。结果没走几步就摔了下来,惹得杨勇哈哈大笑。
时间如溪水般流逝,转眼离出发的日子只剩半个月了。这天晚上,杨大山把儿子叫到屋后的柴房,从一堆干草下取出一个布包。
"这个给你。"杨大山解开布包,露出一把带鞘的短刀,"是我年轻时用过的,虽然旧了点,但刀刃还很好。"
杨逸接过短刀,缓缓抽出。刀刃在油灯下泛着寒光,握柄上缠着已经发黑的皮绳,显然有些年头了。
"爹..."杨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杨大山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江湖险恶,总要有个防身的家伙。记住,刀是用来保护自己和弱者的,不是用来逞凶斗狠的。"
杨逸郑重地点头,将短刀收入鞘中,别在腰间。这把刀将成为他踏入江湖的第一件武器,也是父亲给他的护身符。
出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王氏熬夜为儿子缝制了一件新衣,用的是攒了多年的好布料。杨逸试穿时,母亲的手指在他领口处微微发抖。
"娘,我会经常捎信回来的。"杨逸握住母亲的手承诺道。
王氏强忍泪水,只是点了点头。那一夜,杨逸听着父母房间里传来的低声交谈,久久无法入睡。明天,他的人生将翻开全新的一页。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