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老槐树已有三百余年树龄，树干粗得需要三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杨逸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枝叶间漏下的零星星光。子时将至，四周寂静得能听见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他特意绕了三圈确认无人跟踪，才施展飞絮凌烟步悄然抵达。夜风拂过，带着初夏特有的潮湿与温热。杨逸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七日前药老那封提及"重大发现"的信，让他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宁。
"沙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杨逸立刻隐入树后的阴影中，屏住呼吸。来人脚步虚浮，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咳嗽，不像是练武之人。
"逸儿，是为师。"
药老的声音比往常沙哑了许多。杨逸从暗处走出，借着月光看清师父的模样时，心头猛地一颤。短短数月不见，药老仿佛老了十岁，原本花白的头发几乎全白，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连腰背都有些佝偻了。
"师父！您这是......"杨逸急忙上前搀扶。
药老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赤色药丸吞下。片刻后，他的气息才平稳下来。
"无妨，只是追查时中了点小毒，不碍事。"药老环顾四周，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老槐树，沿着一条几近荒废的小径走了约莫半里地，来到一间废弃的土地庙。药老在破败的门框上轻叩三下，停顿，又叩两下。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进来吧。"药老推门而入。
庙内点着一盏如豆油灯，光线昏暗。杨逸刚踏入门槛，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草味。墙角堆着几个包袱，地上铺着简陋的草席，显然药老在此已有些时日。
"坐。"药老指了指草席，自己则靠在香案旁，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先看看这个。"
杨逸接过信，拆开后发现是几页密密麻麻的记录。随着阅读深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纸张。
"二长老竟是野狼谷的人？"杨逸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药老沉重地点头："二十年前就潜伏进来了。半年前我开始怀疑他，这次外出就是为查证此事。"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令牌放在地上，令牌上刻着狰狞的狼头图案，"这是在二长老心腹房中搜到的，野狼谷死士的凭证。"
杨逸的思绪飞速转动。难怪二长老处处针对药堂，难怪那些刺杀来得如此蹊跷。他忽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通脉丹......"
"正是他们的目标。"药老冷笑道，"野狼谷觊觎我金沙帮的通脉丹已久，此丹能助人突破经脉桎梏，对修炼内功有奇效。他们派二长老混入帮中，就是为了盗取丹方。"
夜风从破败的窗棂间灌入，吹得油灯忽明忽暗。杨逸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原来自己一直在鬼门关前徘徊而不自知。
"师父如何发现的？"杨逸低声问道。
药老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我暗中跟踪二长老三个月，发现他每次外出'办事'，最终都会在这个山谷停留。"他指向地图上一处标记，"那里是野狼谷的秘密据点。"
杨逸俯身查看，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连成一条清晰的路线。他的目光忽然停在其中一个标记上——青林镇。
"这里......"杨逸的手指微微发抖，"就是我上次遇袭的地方。"
药老神色凝重："不错。那次刺杀绝非偶然，二长老早就盯上你了。你天赋过人，又得我真传，他必欲除之而后快。"
"师父为何不直接禀明帮主？以这些证据，足以定二长老叛帮之罪。"杨逸疑惑道。
药老摇摇头，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打蛇打七寸。二长老在帮中经营二十年，党羽众多。贸然揭发，只会打草惊蛇。况且......"他顿了顿，"我怀疑帮中高层也有人被他收买。"
杨逸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金沙帮岂不是危如累卵？
"那我们现在......"
"等。"药老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二长老与野狼谷约定下月十五在断魂崖交易丹方。他以为已经得手，却不知我给他的丹方缺了最关键的三味药。"
杨逸恍然大悟："师父是要引蛇出洞？"
"正是。"药老露出一丝冷笑，"届时帮主会亲自带人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过在此之前......"他将青玉瓶递给杨逸，"这瓶'清灵散'你随身带着，能解百毒。二长老擅长用毒，不得不防。"
杨逸郑重接过，塞入贴身口袋。瓶身冰凉，却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还有一事。"药老忽然压低声音，"帮中每年一度的'淬剑大比'提前到下月初八举行，这很不寻常。我怀疑二长老想借机生事，你要格外小心。"
杨逸眼神一凛。淬剑大比是金沙帮最重要的比武盛会，各堂精英尽出，若有人想制造混乱，那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弟子明白。"
药老看了看窗外渐亮的天色，起身道："天快亮了，你先回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沉住气。七日后子时，还是老槐树下见。"
杨逸抱拳行礼，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师父，您的毒......"
"不妨事。"药老摆摆手，嘴角却溢出一丝黑血，"野狼谷的'断魂散'虽厉害，还奈何不了我这把老骨头。"
杨逸心中一痛。师父为调查二长老，竟以身犯险至此。他暗暗发誓，定要让野狼谷和二长老付出代价。
离开土地庙，杨逸没有直接回总舵，而是绕道去了后山。晨雾弥漫的山林中，他寻了处僻静空地，开始演练飞絮凌烟步。身法比往日更加飘忽难测，仿佛要将满腔怒火与困惑都倾注其中。
"野狼谷......二长老......"杨逸每念一个词，手中的剑就快上一分。剑光如雪，在晨曦中划出道道残影。
当杨逸回到药堂时，日头已经高挂。他刚推开院门，就察觉到一丝异样——门槛内侧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线断了。有人来过。
杨逸佯装不知，哼着小调走进屋内，实则全身戒备。他仔细检查每个角落，在药柜底部发现了一枚小小的铜钱——这是他与药老约定的暗号，表示有人监视药堂。
"果然被盯上了......"杨逸眼神一冷，若无其事地将铜钱收起。看来二长老的爪牙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时机成熟。
他走到院中，望着湛蓝的天空，忽然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金沙帮上空缓缓收紧。而自己，或许就是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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