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纸片犹如雪花，落在地上，辰荫拾起落在她课桌上的那一片，四处是嘈杂的人声。
她的画被撕碎了。
手里的白色纸片反转过来，背面画着一只窃蓝色眼曈。破坏者高辰荫一个头，她指着荫辰，笑声嘶哑而尖锐。
辰荫蹲下身捡起一地碎片，无暇顾及那些模糊的面庞，远处的空间扭曲在一起，像蒙克的《呐喊》一般抽象。
她在名为过去的梦里。
自成神后辰荫就时常陷入沉睡，流连于不同的梦境，这次她梦回童年。
上课铃声响起，四周的空气安静下来，辰荫将收集的碎片放在课桌上，开始拼凑记忆中毁得不成样的画。
生涩的曲线在一张A4纸上描绘出凤凰于飞的景象，蓝绿交织，她那天画的是一只九尾凤凰。
“我那时候……画的是边雨的神话生物形态……”辰荫盯着残缺的画，有些愣神。
距还原她儿时的画作还缺几块碎片，辰荫弯腰欲图在桌子底下仔细找找，课桌却被人一脚踢翻。
画的残骸散落一地，书从课桌抽屉里倾出来，班上的人哄堂大笑，老师停住了上课的进度。辰荫不哭不闹，默默收拾一地狼籍。最开始那片碎纸上的眼睛眨了下，老师见没什么事就继续讲课，辰荫的手被一人踩住。
“无聊。”
辰荫想着，从座位上起身，踩她的人收回了脚。
“辰荫，你干什么？”老师的声音模糊而熟悉。
辰荫一点点记起那时的景象。
“出去罚站。”辰荫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声回应，“很抱歉，扰乱了课堂纪律。”
辰荫莫名其妙的表现如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扰乱了回忆，四周的人化为齑粉，空间扭成一团。
辰荫漠然置之，跨出教室跑到一棵桂花树下乘凉，她暂时不打算醒来。很快，她被人围成一圈，一颗石子砸在她头上。面容模糊的的人在说什么，辰荫听不清，准确地说是她忘了。
其中一人握着把小刀靠近辰荫，刀尖逼近她的眼睛。
“我不想和你们计较。”
辰荫望着高高矮矮的人影开口。
泛白的刀刃裂开，在辰荫眼前碎落。
他们笑容凝固，辰荫耳边清净了一瞬，一只马陆被人抛到她身上，刺鼻的气味让辰荫很微微皱眉，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段经历，手背传来一阵痒，马陆用它数不清的足沿着辰荫的手上爬。
笑声再度响起。
“结束吧。”
呕哑嘲哳的嬉笑中辰荫冒出了一个念头。
一念生，而万物殇。
咧嘴的人脑袋炸裂开来，没有头的身体立在原地，血花飞溅。身后的桂花树凋零，一会功夫成了枯木，大地坍缩，辰荫在哭闹声中旁观所有人被大地吞噬，眼皮越来越沉。
回忆还在追她，拉住辰荫前行的脚步，将她拖入记忆的旋涡。
手掌传来丝丝阵痛，细小的石子嵌入伤口，辰荫从煤渣跑道上起身，不知所以然。她的班主任恨铁不成钢，两眼扫过她摔出血痕的膝盖，劈头大骂：“我说了多少遍？叫你们这节体育课呆在教室，你喊都喊不回来，在外面一个劲的玩。课代表叫了你多少遍了？”
“课代表叫我出来上体育课。”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辰荫一言不发，往事不可变，她的辩解没有意义，课代表的人证比她多。
她被拉回班主任的课堂，要求解开几道计算题，用分配律。辰荫捏着蓝粉笔不暇思索地写下答案，小学的算题对于拥有数十年记忆的她而言简简单单。班主任站在她身旁，强烈的香水味挥之不去，辰荫算完后呆呆望着这位而立之年的女士，她面露欣慰夸赞辰荫有自主预习。
台下想要看笑话的人变了脸，不服气地窃窃私语。
“得瑟个头啊！”
不知是谁的话语冲入辰荫耳中，辰荫充耳不闻，找到自己的座位后走过去，坐下，双眼打量这个她阔别了十几年的地方。
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画本，上面不知是被谁画得乱七八糟。翻开封页，上面的画被毁得惨不忍睹。透过杂乱无章的线条，辰荫看到了画上去的内容——捧着一束花的边雨。
喉咙有些干涩，辰荫端起桌上的保温杯，仰头灌了口水，刺鼻的气味在她来不及反应之际冲入鼻腔，这是消毒水的味道。
一时间天旋地转，辰荫将食指扣入喉咙，为自己催吐。
她一时忘了这件事。
在原本的记忆中她因为不知道分配律是什么意思被班主任罚站了，水是在回家后喝的，那时候次氯钠反应得差不多了，她喝完后只是昏迷了一晚上。自己的杯子里被加入了八四消毒液，这让她去鬼门关走了一圈，是边雨把她救了回来，并修复了她被刺激得千疮百孔的消化系统。
头有点晕，辰荫瞥眼扫见幸灾乐祸的人们，懵懂无知的他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无知是一种猝不及防的罪孽。
一人实践，多人旁观，全体看乐子。
辰荫感到恶寒。
她几乎失去了味觉，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恶心，所有画面坍缩成一个奇点，辰荫落入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
记忆交错间，她回到了被人以捉迷藏的名义关进了一间器材室，光透不进来一点。辰荫强压下胃部的不适，推了推紧闭的门，推不开。
辰荫捏紧拳头，今时不同往日，她以前破不开门但现在不一定。
门外传来窃窃私语声，辰荫的拳头打在实木门上，给它破了个缝。
木门像玻璃一样碎裂开了，辰荫在惯性的影响下跌入被她暴力砸开的缺口，她在自由落体中坠入了往昔。
没有五官的人伸出手臂，无限延长的双臂欲图将辰荫拉入无间。
“给你脸了？”
辰荫睁开窃蓝色的双眼，空间顿时碎裂，刻有七芒星印记的蓝色眼睛从时空裂缝中探出来。
辰荫看见了时空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莫名消失的课本，
撕扯她头发的人，
被丢到她位置里的垃圾，
被夺走的所有物……
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
梦境顷刻间碎裂，辰荫从浩瀚星河中睁开眼。
“梦见什么了？”边雨抱住她，关切道：“你睡得很不踏实。”
“一些往事。”辰荫注视光年之外的蓝色行星，嗓音宛若死水：“来自集体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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