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日落时分,辰荫独自走在梦泽湖岸。湖堤杨柳依依,浮光跃金间辰荫一眼望不到湖泊的尽头。方才她出门的时候边宇向她要了片叶脉书签,说是为了方便看书,可辰荫记得他看的全是电子书。

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道下,辰荫看见前面的长椅上坐了个男孩,在他脚边一只三个月大的萨摩耶在吐舌头。他一把抓住从他身前经过的辰荫,一双漆黑的眼睛满是焦急。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裙摆被那孩子抓住,辰荫停下脚步,在其松手后蹲下,视线与之平齐。四处没有别人,辰荫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

这个小孩不是活人。

“他们都看不见我了!”像是找到了个发泄口,身穿校服的孩童泪水汹涌,那只萨摩耶眼巴巴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而哭泣。

辰荫起身在他身旁坐下,任由他泪眼婆娑。人在极致悲伤时是无法组织语言,时常有人从他们身前经过。无一例外地,他们都看不到这个哭泣的孩子,他是即将脱离人间的亡魂。

“你想让他们看见你?”

云瑄瑄止住泪水,夕阳之下辰荫顶着残阳问他。

“想……只有馒头能看见我了……”云瑄瑄试图抱起蹲在脚下的馒头——他的萨摩耶,手臂缺穿过小狗的身体,他们无法触碰。

“我不是看见你了吗?”辰荫在云瑄瑄黯然神伤时转移他的注意力,将一颗糖递给他。

云瑄瑄下意识接住,那颗经过特殊处理的糖块稳稳落在云瑄瑄手心。云瑄瑄喜出望外,他一时忘了在外面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抬头对着眼前的陌生人说:“我叫云瑄瑄。”

“嗯。”

辰荫看着云瑄瑄将糖放到嘴里,远处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馒头竖起耳朵,它的男主人在叫它的名字。它迟疑,仰头望着小主人,像是在等待他的吩咐。

呼喊声越来越近,云昕渺终于找到跑丢了一天的馒头,这是云瑄瑄生前最喜欢的玩伴。

“……瑄瑄!”云昕渺难以置信,他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儿子,馒头在他脚下吐着舌头。

“爸爸!”感觉到父亲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云瑄瑄惊喜,他正要与辰荫分享这份喜悦却发现他身边空无一人。

辰荫暂时退出了这片空间,独留这一家人。

斜阳草树间云昕渺不顾一切冲过去,他的妻子闻声赶来,在看到云瑄瑄的瞬间喜极而泣。

他们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前,张开双手,却在抱住云瑄瑄的最后一刻亲眼目睹云瑄瑄消失,魂体化作一团光离开这尘世。云瑄瑄如愿被亲人看见,了却执念的灵魂离开了尘世。

云昕渺和妻子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如梦初醒。他们的孩子已经同他们天人永隔。

馒头被他们夫妇二人夹在中间,这是它狗生第一次直面离别,它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云瑄瑄了。

扶住摇摇欲坠的发妻,云昕渺抱住馒头,悲伤于无声中蔓延。

待到他们离开时,残阳彻底没入地平线。无人注意到辰荫出现在长椅边,在他们远去后同他们背道而行。

路过一家名为子不语的花店,辰荫入内挑了束白百合,打算用它装饰客厅。辰荫记得先前楚妍摆在茶几上的百合谢了,就选了束差不多的拿回去替换。花香四溢,辰荫回去的同时白昼走到了头。

风吹散了一地落花,撩起辰荫的长发,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夜幕落下,辰荫关上身后的门走入银白色的灯光下,怀中的白百合引来了一只凤蝶。

就在辰荫将零落的花束换下时屋外暴雨倾盆,疾风骤雨中一条生命悄然消逝,那是暴怒的恶果。

时间流逝间辰荫消耗完了这一天的光阴,她走入书房,拥有夜视能力的眼睛变为窃蓝。

雨滴毫不停歇地敲打窗子,辰荫背靠背书柜坐在书房地面,挼蓝色长裙遮住双脚,长袖下的银镯隐隐泛着寒光,手上中黑皮书已经翻阅了大半。她没有开灯,被雨水敲散的月光照亮了书页。

书上满是星辰大海。

待到第二日天明,辰荫因为通宵达旦的阅读而困顿,她在洗漱一番后卧床,呼吸逐渐变缓。

身体陷入沉睡,意识则来到一处水仙花丛前,尚未开花的水仙如同杂草,被雨水浸泡过的土地松松软软,辰荫看到掩埋于泥土下的一具尸体。他身上穿着和云瑄瑄一样的校服。

“可悲。”

辰荫蹲在藏尸的泥层旁,暴雨洗去了太多痕迹,凶手心细如发,现场布置得和平常没有区别。埋尸后,凶手在原本被破坏的花丛中栽了和四周一样的植被,并在此之前尽可能地不去破坏花丛。

没有执念的支撑,他的亡魂已经没入阴曹地府,不能像云瑄瑄一样在这世间停留。辰荫透过泥土俯视下面的尸体,四处很安静,警方找到他需要时间。阳光洒在这,温暖了这片土地。

“愿你安息。”

看了那片土地最后一眼,辰荫离去,蓝花楹算不上好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辰荫渐行渐远走到一所学校门口。

是市一中。

哪怕是周天,这里依旧有学生在上课,这里的学生涵盖了小学到高中,云瑄瑄和方才那个埋藏于水仙花丛下的男孩都是这里初中部的学生。辰荫听见威斯敏斯特钟声响起,上课了。

两个人从远处走来,与辰荫擦肩而过,来去匆匆的张铭无法看见辰荫的意识体。他于不久前接到了市一中学生失踪的案子,失踪者情况比较特殊,他们不得不重视。

半透明的苍苍色凤蝶飞入辰荫的视线,将辰荫带到一所教堂。黑袍修女经过辰荫身旁,高大的白人将辰荫衬得过分矮小,穹顶的壁画华丽壮观,辰荫在礼拜堂中央看到了一位长发长须、身形削痩的外国人。在他的手心一个贯穿骨肉的伤口。

他正与一位身穿挼蓝色齐腰襦裙的长发女人对峙。

“为什么要纵容罪恶?”

一口流利的汉语从这位异国神明的嘴里冒出来,人类无法看见他们。

“我无权干涉。”看不清面容的女士站在那,不同于他的温和慈爱,她淡漠疏离。她选择放养,平日对信徒不管不顾,只有在他们的执念足够强大时才会出现在他们身边。

“人生来带有原罪,迷途的羔羊需要救赎。”

“迷途知返?”在听了这句话后她靠近他,与之对视。

“我也是人类。”

她嘴角上扬。辰荫看了觉得恍若隔世,她进入了历史的迷雾。

“你觉得,我的罪是什么?”

“你不是……”他直视她的双眼。

“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救赎’所有人。所谓的罪不就是一层精神枷锁,人生是他们自己的事。”她嘲讽他太过理想。

过去光怪陆离,辰荫看见宣扬人生来有原罪的外国人转头与她对视,目光如炬。

辰荫知道那晚梦中与云昕渺的交谈被这位听见了,他向来管得宽。

明明看不见,却偏要听墙角。

一个人若犯下罪孽。要么在堕入深渊和被审判,要么在堕入深渊前自救。辰荫不会插手,这是命运。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每个人都是自己命运最合理的缔造者,路该怎么走,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辰荫只会看着他们做出抉择,并在他们愿望强烈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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