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秀大典的喧嚣逐渐散去,紫禁城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穆。但甄嬛每次忆起选秀现场,那些秀女们各异的神情姿态中,总有一些窘迫画面挥之不去。尤其是那位出身贫寒的秀女,她眼中的局促与不安,深深刺痛了甄嬛的心。
此后,不管是在庭院赏花,还是于闺房刺绣,那位贫寒秀女安陵容的身影总会毫无征兆地浮现。
甄嬛知道,一旦入选,若对宫中规矩一窍不通,在那等级森严、吃人的后宫里,这女子必定举步维艰,稍有不慎,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尽管与安陵容仅有一面之缘,可甄嬛得知她家境贫寒,又远离家乡亲人,在京城无依无靠。于是,善良的甄嬛想着若能邀请安陵容来甄府,借助甄府的资源,让她在嬷嬷的教导下系统学习宫规礼仪,掌握在后宫生存的必备技能,不仅能让安陵容在宫中多一份立足的底气,也算是为那些身处困境的秀女们做一件实事。
这般念头一旦生出,便如春日野草般疯长,甄嬛决心找个时机,派管家前去安陵容暂居之处,送去诚挚的邀请。
浣碧听闻甄嬛欲邀安陵容入府的打算,一颗心瞬间悬起,恰似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上一世,安陵容蛇蝎心肠,给甄嬛带来了数不清的灾祸,那些血腥残酷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绝不能让安陵容再有机会接近小主!浣碧在心底暗暗发誓。
几日后,趁甄嬛在花园中独自赏花之际,浣碧找准时机,莲步轻移,款曲走近甄嬛。她先是恭敬地福身行礼,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而后柔声细语地说道:“小主,奴婢近日听闻,安小主家中虽说清寒,但其父母素重礼教,家教甚是严格。再者,听闻安府近日琐事缠身,安小主作为家中主心骨,忙得不可开交。小主若此时贸然相邀,一来恐打乱安小主处理家中事务的节奏,耽误正事;二来,外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咱们甄府倚仗权势,对安小主呼来喝去,这不仅会给安小主带去困扰,于小主您向来珍视的清誉,亦会造成损害。”
甄嬛手中轻抚花枝的动作顿住,微微皱眉,认真思索浣碧所言。半晌,轻轻颔首:“你所言不无道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就这样,邀请安陵容入府一事,暂且被搁置下来。浣碧心中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恭敬,垂手侍立在甄嬛身侧。
不多时,几日后,宫中公公前来传旨,册封甄嬛为正六品常在,赐封号“莞”。
同时,宫中还派了芳若嬷嬷前来教导甄嬛宫中礼仪。
浣碧看到芳若嬷嬷的那一刻,心中暗自思忖,上一世芳若嬷嬷同时教导甄嬛和安陵容,如今却只派她来教导自家小主,想来派去教导安陵容的,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嬷嬷,必是宫中随意打发的。
若不是甄嬛出身甄府,家世显赫,芳若嬷嬷这样经验丰富的教导嬷嬷,又怎会轻易前来。就凭安陵容那小门小户的出身,她也配?
此后,甄嬛在芳若嬷嬷的悉心教导下,认真学习宫规礼仪。待学有所成,入宫的日子也日益临近。浣碧和流珠作为甄嬛的贴身侍女,自然要一同随侍入宫。
入宫那日,天边才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给紫禁城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纱。甄嬛身着内务府新赏的月白旗装,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头戴一支点翠镶珠凤钗,仪态万千,在浣碧和流珠的陪伴下,从紫禁城东侧小门徐徐进入。
刚踏入宫门,一个身着青色太监服的小太监便迎了上来,他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打了个千儿,尖着嗓子说道:“给莞常在请安!奴才奉内务府之命,在此候着,引领小主前往寝宫。”说罢,便在前头带路。
沿着曲折的宫道前行,浣碧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环境愈发偏僻,往日宫殿间穿梭的宫女太监寥寥无几,四下静谧得连风声都格外清晰,不由得心生疑虑,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公,怎么越走越偏了,这地方竟如此冷清?”
小太监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堆满了笑,恭敬回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冷清,乃是肃静。碎玉轩向来静谧,最宜小主修身养性。”
浣碧心中顿时了然,看来这一世小主仍被安排在碎玉轩居住,便笑着应道:“公公所言极是,我们小主就爱这般肃静的所在,倒正合了心意。”
正说着,小太监突然停下脚步,抬手一指天空,只见几只鸿雁排成“人”字形,向着天际高飞而去。小太监笑着奉承道:“姑娘快看,鸿雁高飞,此乃大吉之兆,往后小主必定圣眷优渥,前途无量!”
浣碧抬眸望去,看着鸿雁矫健的身姿消失在澄澈的蓝天中,心中默默祈愿:愿上苍庇佑,这一世奴婢定当竭尽全力,护小主顺遂康泰,一世无忧。
不多时,浣碧与甄嬛一行人踏入碎玉轩。晨光穿过桂花树,洒落在庭院的青砖上,映出几分清冷。
微风拂过,几株桂花树摇曳生姿,馥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浣碧跟在甄嬛身后,目光不经意扫过桂花树,刹那间,上一世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曾几何时,就在这桂花树下,她亲手挖出过一包麝香。那刺鼻的气味,仿佛仍萦绕在鼻尖。
正出神间,带路的公公尖着嗓子介绍道:“小主,这几盆桂花树,可是皇后娘娘特意赏赐的,已示新贵入主!”
浣碧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警惕顿生。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桂花树,暗自思忖:皇后赏赐桂花,看似恩宠有加,难不成这树下的麝香,也是她的手笔?回想起芳贵人小产一事,人人都道是华妃狠辣,暗中使计。可如今看来,背后或许另有隐情,说不定皇后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公公的话还在继续:“这碎玉轩还住过一位是芳贵人。”
甄嬛听闻,秀眉微蹙,礼貌说道:“既是主位,本宫理应前去行礼。”公公神色一怔,略带惋惜地回道:“小主有所不知,芳贵人现已不在这里居住了。”
话锋一转,公公又笑着通报:“淳常在得知小主入住,欣喜不已,说晚些时候就过来拜见。”
浣碧听到“淳常在”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她最爱吃甜糕点,笑起来眉眼弯弯,毫无心机。
可谁能料到,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最终竟溺毙在荷花池中。想到此处,浣碧心中一阵唏嘘,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庭院角落,仿佛看到了淳常在曾经活泼的身影。
院中的康禄海,身着洗得泛白的太监服,面上带着一丝谄媚的笑,身后跟着小印子,二人恭敬地垂手站立。后面站着小允子,崔槿汐领着佩儿和菊青,整齐地排列在一侧,纷纷向甄嬛屈膝请安或打千行礼。
甄嬛凤眸轻扫,眼中满是温和,缓声说道:“往后大家便是一处当差,我也不愿亏待了你们。”
言罢,示意浣碧。浣碧心领神会,立刻取出早已备好的赏银,依次分发给众人。众人忙不迭地跪地谢恩,口中高呼:“谢莞常在赏赐,小主福泽深厚,定能得皇上眷顾!”
甄嬛微微颔首,和声道:“起来吧,往后尽心伺候,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众人领了赏,又恭敬地退下。
浣碧和流珠随甄嬛步入内室。甄嬛缓缓坐在雕花拔步床上,目光望向二人,神色凝重,认真说道:“咱们既入了这紫禁城,往后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们二人跟在我身边,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我的颜面。宫墙之内,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往后行事,务必谨言慎行,不可有丝毫懈怠。”
浣碧和流珠连忙屈膝行礼,异口同声道:“奴婢定当牢记小主教诲,全心伺候小主,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甄嬛微微点头,长舒一口气:“好了,我有些乏了。”浣碧和流珠立刻上前,一个为甄嬛轻轻卸下珠钗,一个仔细整理被褥。待甄嬛躺卧妥当,二人轻手轻脚地退至外室,守在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惊扰到甄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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