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 年冬天的破晓时分，细碎的雪粒子如同一群急切的小精灵，纷纷扬扬地扑打着圣母院那高耸的哥特式尖顶。铸铁打造的玫瑰窗上，已然结满了形态各异的冰棱，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这些冰棱在晨光的映照下，将那原本柔和的光线割裂成一道道七彩的匕首，仿佛要划破这寒冷而寂静的清晨。
飘飞的雪花肆意地落在鲁四的身上，每一片雪花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冻得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圣母院的铁门并未完全紧闭，只是虚掩着，仿佛在等待着谁的到来。鲁四挑着他的剃头担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铁门，当担子撞开铁门的瞬间，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铜盆里原本平静的冰水受到震动，开始轻轻晃动，而那晃动的水面，恰好映出了尖顶上十二使徒的石雕。只见圣彼得手中象征着权力的钥匙缺了齿，犹大那装满不义之财的钱袋也裂着缝，而积雪则无情地填满了背叛者脸上深深的皱纹，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人性的复杂。
在这寒冷的清晨里，玛德琳修女静静地立在晨光之中。她手中的玫瑰念珠缠着那已然冻僵的手指，仿佛与她的手融为一体。她那灰蓝色的瞳孔，如同浸在药水里的琉璃，清澈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神秘。“迷途的羔羊，”她开口说道，中文里带着黏稠的普罗旺斯腔调，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地中海沿岸的独特韵味。她双手在胸前比划出波浪般的动作，眼神中满是悲悯，“天使的翅膀被虱子咬坏了。”
玛德琳修女见眼前的少年一脸茫然，似乎并未理解她的意思，于是她伸手拽过自己那银白的鬓发，随后夸张地做出用剪刀剪发的手势，紧接着又指向院内，嘴里念叨着：“七个，八个...”她一边掰着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指，一边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鲁四的袖口，眼神中透露出焦急，大声说道：“头发里长着魔鬼的蜘蛛网！”
鲁四在修女的拉扯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就在门被推开的刹那，一股奇特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硫磺味与乳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感到既刺鼻又带着一丝神圣的气息。屋内，三十三支忏悔烛在圣母像前静静燃烧着，烛泪不断流淌，仿佛汇聚成了一条血河。而在一旁的长椅上，蜷伏着八个流浪儿。他们身形瘦弱，衣衫褴褛，最小的那个孩子正趴在地上，啃噬着掉落的烛泪，他的发辫上结着冰碴与秽物，看上去就像一条冻僵的百足虫，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看这个。”玛德琳修女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掀开圣经。只见第 23 页上，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申报》。报纸上的照片里，巡捕正用铁钩无情地扯着一个病死流浪儿的发辫，照片旁的标题赫然是《防治虱疫大清扫》，那画面触目惊心。修女用指尖点了点照片，随后又在鲁四手中的剃刀上画了一个十字，仿佛在赋予这把剃刀某种神圣的使命。
当鲁四手持鎏金剃刀，缓缓贴上第一个孩子的后颈时，原本安静的铜盆突然发出一阵嗡鸣声，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唤醒。鲁四惊讶地发现，刀柄上的铜纽扣正在发烫，而且与圣母像手中握着的银铃产生了奇妙的共振。随着剃刀的移动，剃下的碎发纷纷落入铜盆之中，里面还混着密密麻麻的虱卵，这些虱卵在血水里游动，仿佛组成了一种诡异的蝌蚪文，让人不寒而栗。
就这样，鲁四一个接一个地为孩子们剃头。当轮到第七个女孩时，屋内的煤油灯突然爆出一朵大大的灯花，瞬间照亮了整个角落。就在这时，女孩后颈的梅花胎记从碎发间悄然显露出来，那五片花瓣的走向，竟与鲁小五的胎记一模一样。鲁四的手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下意识地用出了陈阿发严禁的左手刀法，剃刀在胎记边缘刻出一道细细的痕迹。这独特的刀法，却能完美地避开女孩溃烂的淋巴，仿佛是一种本能的驱使。
“嗯...啊...”女孩突然发出微弱的气音，紧接着，溃烂的右耳洞渗出了脓血。鲁四见状，手中的剃刀“当啷”一声坠地，在青石板上旋出一串耀眼的火花。他惊愕地扳过孩子的脸，只见女孩左眼下那道月牙疤，正是妹妹四岁时被煤油灯烫伤留下的旧伤。这一瞬间，鲁四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心中五味杂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玛德琳修女手中的玫瑰念珠突然断裂，一颗颗木珠滚落一地，滚过染血的《马太福音》。修女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枚沾血的铜纽扣，轻轻地按在小满（女孩）的胎记上，口中念念有词：“申字，在《圣经》里是‘重复的恩典’。”她那带着法式腔调的中文，混着管风琴传来的呜咽声，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这个孩子，是上帝还给你的三次心跳。”
当最后一把碎发扫入铜盆时，朝阳终于穿透了彩色的玻璃窗，洒下一片绚烂的光芒。小满的新发型完美地露出了完整的梅花胎记，与鲁四袄襟上的百家布铜纽扣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镜像，仿佛在诉说着某种神秘的联系。玛德琳修女突然站起身来，将染血的茶汤用力泼向圣母像，那液体在石袍上迅速蔓延，渐渐绘出了一幅黄浦江的地图。而在垃圾桥的位置，赫然钉着一枚翡翠发簪，正是当年鲁四在虬江路鬼市上看到白俄贩子漆盒里的那件物件，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着一个更大的谜团。
此时，风雪呼啸而过，卷走了晨祷的钟声。鲁四呆呆地望着铜盆里的血水，在那倒影中，他仿佛看到了陈阿发正微笑着为小满系上银铃脚链，而 1923 年的自己，依旧跪在那冰冷的桥洞之中，怀中妹妹的梅花胎记正渗出如同新雪般的液体，那场景既熟悉又遥远，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之中。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