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髓移植舱的层流系统发出蜂鸣，林夕隔着玻璃看见自己的染色体核型分析报告在唐媛手中颤抖。少女的指尖正按在7号染色体长臂的断裂处，那里本该是NF1基因的位置，此刻却像被铬酸腐蚀的金属片般残缺不全。
"螯合剂加速了基因损伤。"苏棠将二巯丙磺钠注射器推到底，"你早该知道强行治疗会加速端粒缩短。"药液在静脉里凝结成冰棱般的刺痛，林夕忽然想起妹妹化疗时总说血管里有蚂蚁在啃噬骨髓。
新生儿科传来玻璃器皿炸裂的脆响。林夕拔掉心电监护电极冲过去，看见陈雯雯的孩子正被束缚在辐射台上。婴儿的脐带血在伽马射线照射下泛着诡异的蓝光，离心机里分离出的CD34+干细胞表面密布金属微粒，像沾满工业粉尘的蒲公英。
"准备清髓预处理。"林夕将化疗药注入中心静脉导管，淡黄色药液在灯光下泛起彩虹色油膜。当白消安的刺鼻气味弥漫时，唐媛突然举起手机："儿童医院刚收治三个同样症状的新生儿，母亲都住在化工厂旧址改建的经适房！"
暴雨冲刷着危楼外墙的霉菌。林夕戴着防毒面具踏入废弃的产科病房，应急灯照见产床缝隙里嵌着的弹簧圈。当她用镊子夹起锈蚀的金属环，突然发现内壁刻着的生产批号——与唐建军血管栓塞物属于同批次钴铬合金。
"2018年医疗器械召回名录。"苏棠的声音在空旷楼层回荡，手机屏幕映亮她眼底的血丝，"这批冠脉支架因重金属超标被召回，但副院长签字批准了二手翻新。"她的高跟鞋碾过散落的胎儿监护仪残骸，那些断裂的导联线如同干枯的脐带。
司法鉴定中心的紫外灯下，陈雯雯的**病理切片正在显影。林夕调整显微镜焦距，看见内膜腺体里沉积的六价铬结晶排列成工业齿轮的形状。当她将切片偏转15度，那些金属折射光竟拼凑出化工厂的平面布局图。
"胎盘绒毛膜血管铸型。"法医指着电镜照片，"重金属颗粒在毛细血管形成的栓塞模式，与唐建军肠系膜动脉栓塞具有相同流体力学特征。"他的镊子夹起婴儿胎粪样本，在X射线荧光光谱仪下，铅、铬、镉的谱线正组成死亡五线谱。
骨髓移植舱突然响起三级警报。林夕的鼻腔涌出蓝黑色血液，凝血功能检测仪显示纤维蛋白原浓度跌破危急值。她看着自己骨髓涂片里凋亡的巨核细胞，忽然明白妹妹弥留之际为何总盯着输液架——那些抗癌药与当年化工厂发放的"营养剂"是同一批号。
"用我的外周血干细胞！"唐媛拍打着舱门，防护服袖口露出腕间陈旧的条形码疤痕。离心机运转时的震动中，林夕看见少女肘窝的针眼排列成特殊序列——那是二十年前某医学实验的受试者编号。
冷冻胚胎储藏室的液氮白雾里，副院长正用磁卡刷开某个加密罐体。林夕举着手机录像的手突然僵住，冷冻管标签上的卵母细胞捐赠编号，竟与唐媛腕间的条形码完全一致。当液氮罐发出泄压嘶鸣时，她终于看清胚胎父亲的姓名——正是八年前给妹妹主刀失败的胸外科主任。
"全相合！"造血干细胞移植室的欢呼声震落窗棂积尘。林夕看着自己的中性粒细胞数值缓慢回升，突然发现唐媛的淋巴细胞正在她骨髓里生根发芽。那些携带着NF1突变基因的细胞，此刻正沿着造血微环境的信号通路疯狂增殖。
新生儿监护室的紫外线消毒灯突然爆裂。林夕冲进去时，四个保温箱里的婴儿正同步出现肌阵挛发作，他们的视网膜反射着相同的金属光泽。当脑电图显示全部呈高度失律时，她突然想起化工厂排污口摄像头总是莫名转向——那些婴儿瞳孔里的铬结晶，此刻正在无影灯下折射出副市长办公室的坐标。
医务处质控会议的中途，消防警报突然响起。林夕看着副院长后颈的"鳄鱼皮"病变在红光中蠕动，他西装内袋露出的药瓶标签上，"二巯丁二酸"的字样正在汗渍中晕开。这是职业性铬中毒的特效解毒剂，而生产批号显示药品来自二十年前就该销毁的实验性药物。
暴雨夜的急诊大厅，三个孕妇同时出现胎盘早剥。林夕戴着手套触诊**张力，发现每个产妇脐带根部都缠着金属丝。当她们的血浆在离心机里分层出彩虹色时，唐媛举着环境监测报告冲进来："经适房地下水六价铬超标300倍！"
骨髓嵌合率检测仪突然黑屏。林夕摸着自己重新生长的发茬，发根检测显示铬含量是移植前的十倍。她翻开唐媛的童年病历，1998年"疫苗接种不良反应"记录页上，主治医师签名旁盖着化工厂医务室的公章。
"当年他们用我们测试铬剂疫苗！"唐媛撕开旧校服，肩胛骨上的疤痕组成实验组编号，"晓晓姐偷偷替换了注射器，才让我们活到今日！"她的哭声震落档案室积尘，某页泛黄的护理记录飘落——林晓在死亡前一天调换了所有实验组的铬酸钠注射液。
黎明前的排污管道，林夕的防护服被钢筋划破。她攥着从副市长家下水道打捞的金属滤网，原子吸收光谱仪显示其铬含量与移植舱层流过滤器完全一致。当特警的探照灯束扫来时，她看见唐媛正将某份公证书塞进证物袋——胚胎冷冻协议上的公证员，正是当年给孤儿院开具死亡证明的街道办主任。
化疗泵的警报声与监狱铁门闭合声同时响起。林夕看着移植舱玻璃倒影中逐渐模糊的妹妹面容，终于明白那些经胎盘传递的铬毒，不仅是工业文明的恶果，更是锈蚀在人类基因里的原罪。当第一个康复的新生儿抓住她听诊器时，金属传导的胎心音里，她听见了无数未出生者敲打**壁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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