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东海论道(下)

暮色漫过飞檐时,荀勖的身影终于踉跄着消失在王府角门。杨婉清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忽然想起叔父杨骏常说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殿下可知,”张华忽然以玉如意叩地,“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语若传至洛阳...”他没有再说下去,目光却落在案头尚未写完的《博物志》上。

“所以才要请司空修《新仪注》。”司马毗忽然展开一幅泛黄的舆图,指尖划过荆州水患之地,“若能将《禹贡》治水之法与《齐民要术》结合,三年之内可使淮北粮仓倍增。”

萧若兰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忽然想起去年随父平定秦州叛乱时,那些易子而食的百姓眼中的绝望。此刻少年世子的声音里,竟有了几分当年武侯出师表的慷慨。

“可曾读过《慎子》?”张华忽然取出《申子》竹简,“‘君人者,舍法而以身治,则诛赏予夺,从君心出’。”他的指尖划过“法者,天下之至道也”的刻痕,“殿下欲行王道,当先立规矩。”

司马毗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杨婉清想起太康初年,她在金墉城见过的那株从瓦砾中抽出的绿芽。“所以才要请国相修《户调式》,”他指向窗外新栽的桑苗,“若能将占田制与均田法相参,十年后...”

“殿下!”山简的酒爵突然碎裂在青砖上,“如此则‘上品无寒门’之制将崩!”

“国相且看,”杨婉清忽然展开一卷算筹,“臣拟行‘限田三法’:士族占田不得逾五千亩,无主荒田按丁口分给流民,设常平仓于淮北。”她的指尖划过舆图上的彭城郡,“可仿赵过代田法,每顷配耕牛两头、铁犁五具,流民结社而耕,五年内免租。”

“此非夺士族之利,实乃开万世之利。”萧若兰按剑而起,腰间鱼符折射出冷光,“萧家钱肆新制‘青苗券’,春贷种子农具于农户,秋收以粮抵债。琅琊王氏正与我等共建冶铁坊,庄客转为匠户,所铸铁器远销辽东。”

荀勖突然指着舆图上的彭城郡:“淮北冶铁坊所需铁矿石,正是从武库调拨。”他的袖口滑落半截算筹,与谢玖在密道发现的《考工记》密语纹路暗合。杨婉清心中一惊,想起叔父杨珧曾说“武库兵器三成劣”,莫非与此有关?

铜漏的水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司马毗将《孟子》竹简掷于案上:“当年孝文皇帝迁都洛阳,何尝不是与鲜卑八部为敌?可若无太和改制,今日中原何处还有汉人衣冠?”他的声音忽然低哑,“我东海国若成,则天下士族皆知——工商之利,不逊于田亩。”

窗外忽然传来綦毋怀文铸剑的铿锵声,与杨婉清的算筹推演声奇妙共振。诸葛婉的青铜冰鉴突然浮现波斯祆教圣火令纹路,与密道中谢玖所见如出一辙。山简的酒爵中映出左芬额间“永熙”火漆,与司马毗提及的“太和改制”年号隔空对话。

杨婉清望着少年世子被烛火拉长的影子,恍惚看见建安风骨在这个暮春的夜晚,重新焕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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