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稗草生晖

牛车碾过最后一道车辙时,李迅的草鞋终于触到了化玄门的青石板。

山门高达十丈,赤金匾牌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可他盯着门柱上的云雷纹,却想起父亲在谷仓梁柱刻的防鼠符——同样是辟邪纹路,这里的每一道转折都带着剑气的冷硬,不像父亲的刻痕总藏着稻穗的弧度。

“刚入门弟子走侧门。”引路弟子的袖摆扫过他的包袱,典籍边角的血色书脊让对方皱眉。

绕过正门时,李迅看见门洞里刻着历代弟子名录,张地主家的“张启”二字用金粉描边,而他的名字只能刻在侧墙的边角,墨迹里混着未干的泥点——那是登记时指尖的黑土渗进去了。

外务堂内,檀香混着玉简的墨香,李执事的目光在李迅腰间的桃核上停留片刻:“丙字房,月贡灵石五块,农具自备。”玉简“啪”地摔在木桌上,惊飞了梁上的燕雀,它们的巢穴里竟垫着家乡的稻草——不知是哪年迁徙时带去的。

张启的金穗玉牌撞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执事,这种灵根也配领灵田腰牌?”他故意用玉牌敲了敲李迅的典籍,封皮上父亲刻的“莫怕”二字被撞出裂痕,“我家佃农的孩子都比他干净,至少不会把跳蚤带进宗门。”周围响起压抑的笑,李迅看见几个杂灵根弟子缩着脖子,袖口补丁上绣着的稻穗纹都不敢露头。

法堂穹顶的星图在晨光中流转,李迅却在星辰轨迹里看出了田间水渠的走向。

长老指尖的灵气聚成光球,他盯着那光球,忽然想起虎娃用泥巴捏的太阳——同样是圆形,这里的光冰冷刺眼,而虎娃的泥太阳总带着灶膛的温度。

“气感是修炼的第一步。”长老的声音像一把刀劈开混沌,张启第一个举手,掌心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金灵根,感应到庚金剑气!”前排弟子纷纷效仿,唯有李迅闭着眼,试着用父亲教的“听土法”——把耳朵贴在青石板上,竟听见地下传来微弱的“噗噗”声,像极了稻种顶破种壳的响动。

他忽然“看”见体内浮现出细密的犁沟,灵气顺着沟垄汇聚,在丹田处凝成一粒发光的谷种。

指甲缝的黑土微微发烫,与掌心的稻穗纹产生共鸣,谷种表面竟显化出老槐树的根须纹路——那是昨夜虎娃托山风带来的“御剑飞絮”在神识里发了芽。

灵田位于后山背阴处,黄土板结如铁块,李迅握着父亲的镰刀,木柄上的“丰”字凹痕硌得掌心发疼。

玉简里的“玄铁犁法”要求犁尖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可他本能地将镰刀压低三寸——这是父亲在旱田犁地时的角度,能让刀刃顺着土脉游走。

第一犁下去,刀刃迸出的火星比炼器灵光暗淡许多,却带着独特的土腥味。

忽然,布袋里的灵种晶体剧烈震颤,“砰”地坠入土中,周围三丈内的黄土竟泛起黑润光泽,像被母亲的育灵灰滋养过的良田。

嫩芽破土的瞬间,李迅鼻尖漫过一缕艾草香——是千里外母亲在晒艾草包,阳光穿过叶片的影子,恰好落在虎娃藏在树洞里的“叠土三诀”叶书上。

张启的冷笑从田埂上传来,他鞋底的月魄沙在黄土上留下幽蓝脚印,所过之处嫩芽蜷缩:“杂灵根果然只能种稗草,不如我帮你松松土?”指尖凝聚的风刃带着檀香味,正是月魄沙特有的气息。

李迅本能地摆出“护苗式”,双臂交叉如竹篱笆,指甲缝的黑土却在此时迸出微光,在身前凝成半透明的犁沟护盾。

风刃劈开护盾的瞬间,他看见裂缝里渗出的灵气竟与父亲磨镰时的火星同源——那是土地给予耕耘者的馈赠。

“就这点本事?”张启的第二道风刃更盛,直接斩向灵种嫩芽。

李迅扯下腰间的桃核,里面藏着母亲缝的艾草包,混着他连日积累的黑土,竟在掌心聚成拳头大小的育灵灰团。“去!”灰团砸在月魄沙上,幽蓝瞬间沸腾,化作青烟露出底下的黑土,细看竟能看见土壤里游动的蚯蚓状光痕——那是地脉复苏的征兆。

击退张启后,李迅发现镰刀刃口出现细密裂痕,像极了家乡旱田的龟裂纹。

更令他心惊的是,木柄上的“丰”字凹痕在渗出血丝,每一道裂纹都与父亲后腰的槐树皮纹路重合——那是当年为换引灵玉被地脉反噬留下的印记。

深夜,他取出典籍,发现“炼器篇”不知何时多了幅插图:老匠人在铁匠铺锻刀,火星溅在铁砧上竟形成田垄图案,注脚写着“土系法器需以本命田土温养,刃口裂痕需父械之血淬合”。

指尖抚过图中镰刀,竟与父亲那把嵌着玄铁砂的旧镰刀一模一样。

他摸出布袋里的最后一把田泥,混着母亲的艾草灰敷在裂痕上,神识突然穿透云雾,看见千里外的家乡:父亲正在油灯下磨镰刀,刀刃与磨石碰撞的节奏,竟和他此刻的心跳完全同步。

火星溅在谷仓木板上,烧出的痕迹与他掌心的稻穗纹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化玄门内殿,张启的金穗玉牌“咔”地裂开一道缝,金黄灵气顺着裂缝滴落,在石砖上烧出幽蓝斑点。

长老盯着玉牌皱眉,忽然发现袖口的金穗纹染上了黑土色,洗砚池里的清水映出异象:张地主家的轿帘金穗正在褪色,绣纹逐渐变成稗草模样,轿夫鞋上的月魄沙也失去了光泽。

“执事,灵田里有异动!”弟子的禀报打断沉思。长老赶到时,看见李迅跪在灵田中央,镰刀插在土中,周围三丈内的黄土已变成肥沃的黑土,嫩芽顶着晨露随风摆动,叶片上的“莫怕”二字闪着微光,根须处缠着几根老槐树的细根——那是虎娃用口水粘在树洞里的“御剑飞絮”,此刻竟穿越千里扎根在此。

李迅摸着镰刀的裂痕,忽然明白父亲刻字时的用意:真正的法器从不是完美无缺的,就像稻田里的稗草,看似无用却能固土保墒。

他站起身,看见张启握着开裂的玉牌铁青着脸,却没注意到玉牌裂痕的走向,竟与他镰刀的修补纹路形成了完整的耕纹。

远处,老槐树的枝叶沙沙作响,传来虎娃的童声:“哥,老槐树说你的稻穗比星星亮!”李迅抬头,发现晨露在嫩芽上聚成细小的棱镜,将阳光折射成家乡稻田的金黄。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灵根不再是笑话——黑土养金穗,从来都需要耕耘者的勇气,就像父亲在旱田种下最后一粒稻种时,眼里闪烁的希望。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山门,李迅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灵田上,竟与父亲在晒谷场画的囤粮阵一模一样。

镰刀的裂痕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知道,每一道伤口都是土地的馈赠,就像母亲常说的:“禾苗要扎根,就得先学会承受犁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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