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三日,李迅蹲在老槐树下接晨露,陶碗边沿凝着的水珠总在即将成太极状时滑落。
他盯着《地脉初窥》里模糊的“谷雨引灵阵”图示,指甲缝的黑土混着露水在掌心搓成歪扭的泥丸——这是他第七次尝试,泥丸依然滚不出北斗七星的棱。
“废灵根在玩过家家?”张名的月白色锻衣扫过他的草席,袖口金穗纹沾着的月魄沙落在陶碗里,幽蓝粉末瞬间污染了晨露,“执事说丙字房只需扫茅房,谁准你偷学高阶灵阵?”跟班踢翻他的粪桶,腐臭的育灵灰泼在《地脉初窥》上,却意外显化出半行小字:“稗草承露,需三候方生。”
李迅默默捡起被踩脏的典籍,发现月魄沙腐蚀的痕迹竟与父亲去年在后山挖到的“荒禾”残穗纹路相似。
他忽然想起虎娃在老槐树洞塞给他的槐叶,叶脉间的天然纹路,不正像极了阵图里缺失的引灵线?
今日凌晨,李迅跪在丙字荒田边,将蛰伏三日的稗草种子埋入粪肥。
宗门手册说稗草是“灵田之癌”,但父亲曾说:“稗草扎根深,能护秧苗。”
他按照虎娃传来的“谷雨三候”秘法,在田边插下三枝柳条——一候插萍、二候系鸠羽、三候挂桑枝,每个动作都笨拙如初次握镰刀的孩童。
张启的冷笑混着月魄沙的檀香味飘来:“丙字房的杂灵根改行当农夫了?”他挥手洒下幽蓝粉末,却见稗草种子在月魄沙中挣扎三日,才勉强抽出半片卷叶。
李迅屏住呼吸,发现叶片边缘的冰晶竟比昨日多了一道棱——那是他每日用血珠温养的成果,三滴鲜血换得半寸生长。
长老从云阶踏过时,稗草突然集体倒伏,叶片歪扭地指向李迅的掌心。“胡闹!”长老袖中金穗符篆扬起,却在看见李迅掌心的稻穗纹时顿住——那里缠着半片槐叶,叶脉与《地脉初窥》的残页完美重合。
当张启的庚金剑劈来,李迅的“护苗式”只撑住半息。
护盾破碎的瞬间,他本能地将粪桶扣在剑刃上——这是父亲教他挡牛虻的土法子,却意外让育灵灰的腐臭混着剑气炸开。
月魄沙在恶臭中迟疑了一瞬,竟被稗草趁机卷走半片剑刃的灵气。
“灵根不纯,竟用污糟东西!”张启的剑尖滴着黑血,那是月魄沙与粪肥对冲的异象。
李迅却在混乱中发现,粪肥渗入的土地正在发热,去年埋下的灵种碎末竟在腐殖层里发出微光——原来高阶灵根嫌弃的污秽,正是激活地脉的钥匙。
深夜,李迅对着陶碗练习“叠土法”,粪水表面总聚不成田垄。
虎娃的槐叶信被露水打湿,“育灵灰窖已重建”的字迹晕开,却显露出底下父亲的字迹:“土脉如人,需久病方知痛。”
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的灵根总与痛苦共鸣——母亲的麦饼、父亲的冻疮、虎娃的哭声,都是地脉给予的试炼。
次日,李迅带着满手血泡踏入灵泉别院,十二盏莲花灯只是微微一亮,便陷入沉默。
长老看着他掌心的伤口,摇头道:“杂灵根想引动天卷?莫要白费力气。”
但当李迅将染着粪肥的《地脉初窥》按在泉眼,书页间渗出的黑土竟让泉底的荒禾圣种颤动——那是三百年未有的反应。
“三候已过,稗草该出苗了。”李迅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父亲磨镰刀时的节奏。
他褪去草鞋,赤脚踩在泉边的青苔上,涌泉穴的刺痛让他浑身一颤——青苔的纹路竟与他脚底的茧子吻合,组成完整的“谷雨引灵阵”。
莲花灯应声亮起,却非耀眼金光,而是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像极了家乡旱田的暮色。
长老的瞳孔骤缩:“这是……黑土宗的‘苦耕引’,需以凡体承受地脉反噬。”
李迅这才发现,自己的裤脚已被鲜血浸透,每一步都在泉台上留下耕纹血印。
当晚,李迅在青禾殿摔碎第三只陶碗。“穴位星耕术”的图示在眼前模糊,足三里的酸麻让他几乎握不住镰刀。
但当他摸着妹妹的枫叶发卡,发卡突然发热,在地面投出老柳树的影子——树影的根系走向,竟与任脉的脉络一致。
“原来如此……”他将发卡插在太冲穴位置,木灵根的青芒顺着叶脉流入丹田,竟在神识里看见家乡的晒谷场。
父亲的草帽在晒谷架上摇晃,每道补丁都对应着他体内的穴位——这不是高阶灵术,而是刻在血脉里的耕道。
子时,灵田传来异响。李迅拖着伤腿跑去,看见王磊的跟班正在拔除稗草。
他扑上去时,掌心的稻穗纹与土地共鸣,竟让刚出苗的稗草突然疯长三寸,叶片边缘的冰晶划破跟班的手腕——那是他三日夜以继日用血养出的成果,代价是掌心的血泡全部破裂。
谷雨正日,李迅跪在灵田中央,看着七株稗草在月魄沙中勉强挺直。
它们的叶片上布满裂痕,却倔强地映着晨露——正如他胸前的鹅卵石,布满裂纹却愈发透亮。
长老的身影从云阶降下,目光扫过稗草叶片上的血纹:“黑土宗的灵草认主,需千疮百孔。”
张启的嘲笑从远处传来,却带着一丝颤抖:“长老,他用邪术污染灵田!”但当长老的金穗符篆落在稗草上,符篆竟自动崩解,化作肥料渗入土地。
长老的声音第一次温和:“丙字房李迅,准予保留灵田,每月可领半份育灵灰——”他顿了顿,“若再让月魄沙出现在你的地界。”
李迅低头,看见掌心的稻穗纹正在结痂,痂皮脱落处,竟显化出极小的“耕”字。
这不是突然的觉醒,而是百次失败后的微末成果——就像家乡的稻穗,要经过漫长的雨季,才能迎来灌浆的时刻。
晨雾散时,虎娃的槐叶信飘来新的画痕:老柳树抽出新芽,枝头挂着用蒲公英绒伞编的护符。
李迅摸着粪桶边缘的耕纹,忽然明白,他的修真路从来不是腾空而起,而是像稗草般,在歧视的重压下,一寸寸挣出属于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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