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在破旧的寺院内。
智空把扫帚舞得呼呼响,枯枝抽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子。陈岩皱眉抓住小徒弟手腕:"说过多少次,少林棍不是这么耍的。"孩子腕骨硌手的触感让他恍惚——三十年前王超攥着他胳膊教扎马步时,也是这么用力。
"师父偏心!"智空突然红着眼甩开手,"昨儿智明打翻供果您都没骂他!"八岁孩子冲出院门的背影,和记忆里王超瘸着腿冲出食堂的模样重叠。陈岩弯腰捡起扫帚,发现柄上歪歪扭扭刻着"天下第一",木刺扎进指腹的疼,比当年掌心的铁钉还要尖锐。
武校澡堂腾起的热气里,陈岩缩在角落发抖。新来的他总抢不到热水,王超突然拎着铁桶兜头浇下。"冻死你这种软脚虾,老子还怎么赢?"滚水烫得陈岩尖叫,却看见对方把最后半瓢热水倒进他木盆。
那夜陈岩在被窝里发现个盐水瓶,橡胶塞上刻着"王"字。王超在上铺磨牙:"敢说出去,老子把你挂旗杆上。"
晨练对打时,王超专挑他当对手。"腰挺直!"木剑抽在小腿的疼还没缓过来,陈岩又被按着脖子压腿,"就你这德行,月底考核给老子垫底正好。"
智明捧着药膏蹭过来:"师父,智空哥手破皮了。"陈岩蘸着药膏的手猛地顿住——瓷罐里飘出的沉香味,和王超当年偷的药酒一个味道。小徒弟忽然抽了抽鼻子:"怎么有铁锈味?"
窗台铁钉正在渗水,锈渍在青砖上爬成蜈蚣形状。陈岩用袈裟下摆去擦,听见自己说:"去把《清静经》抄……"
比武擂台赛前夜,王超把陈岩拽到仓库。"看好了!"月光下他瘸着腿打完整套伏虎拳,最后一掌劈裂了旧木桩,"明天输给老子,听见没?"
陈岩缩在稻草堆里点头,后颈突然被掐住。"你要是敢让招,老子把你娘缝的破香囊烧了!"王超眼里闪着狼崽子的光,烫伤疤在月光下充血发亮。
次日陈岩故意踩空步法,王超的冠军奖状还没捂热,就被教练撕个粉碎:"当我看不出你们耍花样?"那天晚饭,陈岩碗里多了个荷包蛋,王超的搪瓷盆却扣在他头上:"谁要你可怜!"
"师父!智空哥把经书撕了!"智明哭喊着冲进禅房。满地碎纸片上,"无争"二字正被山风吹得打转。陈岩弯腰捡纸时,后腰旧伤针扎似的疼——那是王超某次过肩摔留下的。
供桌下滚出个青柿子,裂口处爬着蚂蚁。智空缩在墙角吼:"反正我怎么练都赢不了师兄!"陈岩举起的手僵在半空,多年前王超也这样蜷在器械室,对着打结的绷带吼:"凭什么他陈岩压腿三天就能劈叉!"
暴雨冲塌了后墙,王超把陈岩推到断墙最高处:"跳啊!不是要当大侠吗?"积水倒映着两人惨白的脸,陈岩闭眼往下跳时,听见身后"扑通"一声——王超的瘸腿终究慢了一步。
那夜王超发着高烧说胡话:"老子才是师父最得意的……"陈岩偷来的退烧药被一掌打飞,瓷片划破他脚踝。清晨他们在瓦砾堆里找到教练的表,王超擦干净塞给陈岩:"敢说是老子捡的,弄死你。"
年末武术考核,陈岩戴着大红花,站在台下王超把木剑掰成两截。半夜陈岩摸到上铺空着,看向窗外,王超在操场疯跑,瘸腿拖出的血印子绕着"武"字转了三十三圈。
山风撞开经卷,露出陈岩夹在书里的旧照片。九岁的王超在镜头外只露出半截木剑,剑穗上染着陈岩鼻血。智空不知何时蹭到跟前:"师父,这个瞪眼的哥哥是谁?"
陈岩正欲开口时,后山突然传来重物落地声,新运来的梁木摔断了。工头嚷嚷着"草,有个疯子往木材里钉铁器",陈岩拨开人群时,看见裂缝里嵌着生锈的钉子——和王超当年收集的一模一样。
暮鼓震落屋檐积雪,他摸着智空刚结痂的膝盖轻声说:"明天教你伏虎拳第一式。"孩子眼里的光,像极了王超第一次打赢他的那个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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