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融化的青铜液，沿着博物馆穹顶的彩绘玻璃蜿蜒而下。林溯的指尖停在展柜玻璃的缝隙处，一缕夕阳恰好穿过他腕间的旧怀表，在《天启图》帛画上投下齿轮状的光斑。表链在腕骨上硌出细密的红痕，那是祖父临终前交给他的遗物，表盖内侧刻着"时序不可逆"五个小篆。
"小林，闭馆时间要到了。"保安老张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荡起回音，手里晃动的钥匙串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这幅东汉帛画你都盯了半个月了，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玻璃上倒映的年轻人有着冷泉般的眉眼，黑色高领毛衣裹着清瘦身形。林溯将怀表塞回风衣内袋时，注意到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自从在终南山古墓发现那组奇特的星象壁画后，他已经连续十三天梦见这幅《天启图》了。
"您不觉得这组二十八宿的排布有问题吗？"他的指节轻叩展柜，声音在寂静的展厅里格外清晰，"紫微垣本该在正北，但画中天枢偏移了七度。"帛画上的星冠女子手持玉圭，圭身那道裂痕与他考古笔记上的拓片完全重合。
老张的笑声带着潮湿的暮气："你们搞考古的就是较真，这画上......"话音未落，林溯突然感到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后颈。他抬头望去，穹顶彩绘中的朱雀不知何时转动了头颅，赤色瞳仁里渗出猩红液体，在白色大理石地面绽开朵朵红梅。
怀表在胸口突然发烫。林溯扯开衣领时，看见表盘上十二道刻痕中的第一道正泛起幽蓝微光。秒针开始剧烈震颤，在表盘上划出诡异的弧线。
"快离开！"他拽着老张疾退三步。帛画中的星冠女子衣袂突然翻卷，玉圭裂痕处涌出黑色潮水，顷刻漫过展台。老张的保安帽漂浮在血色水面上，帽檐编号却是倒写的"044"。林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冰棱刺入颅骨。当他看到水面倒影中的自己戴着青铜面具时，尖锐的刹车声撕裂了空气——
霓虹在挡风玻璃上炸成光怪陆离的碎片。林溯在疾驰的货车前看清司机惊愕的脸，怀表链条突然勒紧颈动脉。在骨骼发出断裂声的刹那，他看见副驾驶座上摆着与博物馆相同的帛画残卷，泛黄的绢布上星图正在燃烧。
剧痛化作青铜编钟的轰鸣。失重感中，林溯嗅到雪松混着冷霜的气息，某种锐器正抵住喉结。睁开眼时，他仰躺在刻满星纹的祭坛上，眉间三寸悬着寒光凛凛的银刃。月光从穹顶的琉璃瓦漏下，在剑身上流淌成银河。
"说！"执剑女子白衣胜雪，缎带蒙住的双眼下，一滴朱砂泪痣红得惊心，"是谁派你来毁坏镇龙柱的？"她发间玉簪流转着与怀表相同的幽蓝光晕，垂落的银发却沾着新鲜血迹。
林溯的视线越过剑锋，看见祭坛四周十二根盘龙柱正在龟裂。那些柱身上的龙纹与博物馆帛画的星图如出一辙，此刻正渗出黑色黏液。怀表在他掌心发烫，表盖自动弹开，露出内部转动的星象盘。
"小心右后方！"他突然翻身将女子扑倒。最近的龙柱轰然炸裂，碎石擦过脸颊时，林溯听见怀表发出清越的鸣响。悬浮的星砂从表盘涌出，在空中勾勒出方尖碑的虚影。女子挣脱他的手臂，银刃再度指向他的咽喉："你身上为何有星轨之力？"
祭坛突然剧烈震颤。地面裂开的缝隙中，林溯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翻涌——漫天星砂里矗立的方尖碑，碑前跪伏的白衣女子，她染血的指尖触碰碑文的刹那，整个世界开始崩塌。这些画面如电流般窜过神经，最后定格在一枚青铜钥匙上，钥匙齿痕与他梦中见过的完全一致。
"你看到了什么？"女子的声音微微发颤，蒙眼缎带在气浪中翻飞。林溯刚要开口，祭坛的裂缝骤然扩大。坠落时他抓住女子的手腕，触感冰凉如玉石。怀表在他们之间悬浮旋转，十二道刻痕依次亮起，将黑暗撕开一道裂缝。
风声呼啸中，女子的声音似从极远处传来："若你真是时空旅者......"余音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吞没。林溯感到自己摔在坚硬的地面上，鼻腔里充满铁锈与檀香混合的气息。
他睁开眼，看见两轮月亮悬挂在靛青色的天幕上。月光照亮了面前高耸的城墙，青砖上蚀刻着与怀表相同的星象符文。白衣女子静静伫立在十步之外，蒙眼的缎带在夜风中飘舞，玉簪上的光晕已恢复平静。
"欢迎来到白夜城。"她抬起手，袖口露出的银色腕钏刻着二十八宿图，"我是云织月，这座城的少司命。"声音里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疲惫，"你最好解释清楚，为什么能触发星砂共鸣。"
林溯低头看向怀表，发现表盘上的星象图已变成陌生的排列。当他摸向风衣口袋时，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金属——那枚在幻象中见过的青铜钥匙，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钥匙柄端刻着细小的文字：启明之匙，时序之证。
远处传来钟声，十二下悠长的鸣响在城墙间回荡。云织月突然转向东方，蒙眼缎带下的唇角绷紧："子时已至。"她转身时银发扫过林溯的手背，留下一道星砂绘成的符印，"跟我来，异乡人。在下次月相变化前，你必须学会控制体内的时空乱流。"
林溯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遥，注意到女子走过的石板路上，隐约浮现出与帛画相同的星图。怀表在他掌心微微震动，表盘上的月亮纹章正随着步伐明灭。当穿过第三道城门时，他看见远处矗立的黑影——那是一座残缺的方尖碑，碑身上缠绕着锁链般的星砂。
云织月在碑前驻足，月光为她镀上银边："这是第七纪元的遗物。"她抬手时，腕钏与碑身产生共鸣，发出类似怀表的蜂鸣，"你看到的幻象，是已经发生还是将要发生的未来？"
怀表突然自动翻开。林溯看着星象盘飞速旋转，最后定格在北斗指向天枢的位置。这个瞬间，他清晰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云织月清冷的质问，另一个却像是从博物馆遥远的时空中传来："小林？你怎么在展柜里睡着了？"
表盘上的刻痕同时亮起。林溯在光芒中最后看到的，是云织月突然摘下的蒙眼缎带，以及那双本该失明的眼睛里，正倒映着燃烧的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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