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运河尸影

石阶尽头的铁门在程功肩头撞出闷响,腐朽的铰链应声断裂。霉湿的冷风裹着运河特有的腥臊扑面而来,月光穿透水面,在青苔密布的砖墙上投下晃动的波纹。叶紫青的火折子照亮前方三尺,浮满绿藻的水面下,隐约可见成捆的芦苇杆——这是漕帮常用的换气装置。

"憋口气。"叶紫青扯过程功扎入水中,绯色裙裾如血莲绽开。程功的指尖触到砖墙凹槽,突然僵住:那些间隔三尺的菱形刻痕,正是工部记录在案的漕渠防汛标记。三年前他参与编纂《漕运考》时,曾在古籍插图上见过这种规制。

水流突然湍急。程功的后背撞上沉船残骸,腐朽的桅杆间缠着具肿胀的尸首——尸身右手被铜镖钉穿在船板上,溃烂的虎口箭疮处爬满螺蛳。叶紫青的匕首寒光一闪,削断缠住尸首的水草,程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枚刻着"韩"字的铜镖,与韩兆麟亲卫所佩制式完全一致。

"不是赵大勇。"叶紫青突然开口,匕首挑开尸首的飞鱼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刺青,"漕帮三袋弟子,去年因私贩官盐被通缉。"

程功的指尖抚过铜镖尾部的凹槽。镖身残留的黑色油脂让他想起诏狱火把的气味——这是用松脂混合灯油特制的防水涂料,唯有北镇抚司武库会如此奢侈地保养兵器。

"灭口。"程功掰开尸首紧握的左手,淤泥中滚出半枚铜钱,"嘉靖通宝......这尸首泡了不到十日!"

叶紫青的眉梢微挑。程功知道她听懂了言外之意——赵大勇是半月前遇害的,而眼前这具尸体证明,韩兆麟近日仍在灭口知情人。

头顶突然传来木浆划水声。叶紫青拽着程功潜入沉船底部,东厂番子的铁爪钩擦着头皮掠过,钩起半截浮尸的腿骨。程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浮尸的右手虎口处,赫然也有个溃烂的箭疮。

腐臭的货舱里,程功用匕首撬开通风板。月光漏进来时,他看清舱底堆着的樟木箱——箱体烙印的"通州漕运司"字样被刀刮花,但残留的朱砂印泥却暴露出真实来历:这是应天府尹私运南洋香料的官船。

"韩兆麟的手伸得够长。"叶紫青的指尖抹过箱角裂缝,沾起些暗红色粉末,"硝石、硫磺、木炭......够炸平半条运河的。"

程功的呼吸骤然急促。这些配比精准的火药成分,绝非普通匪盗所能掌握。他撕下袍角浸水,将湿布按在裂缝处——这是他在工部《火器录》中读到的防爆法,潮湿的布料能延缓火药挥发。

货舱外突然响起铁链拖曳声。叶紫青的匕首在舱壁刻下北斗星图,第七颗"摇光"的位置正是通风口:"从此处潜出,上游三里是......"

爆炸的轰鸣淹没了后续话语。气浪掀翻货舱顶板时,程功看见河面上东厂战船燃起的火光——韩兆麟的绣春刀正在船头挥舞,刀锋所指处,番子们将成桶的火药倾入运河。

"他要炸渠毁证!"程功的嘶吼被水浪吞没。叶紫青的襦裙缠住浮木,少女突然发力将他推向岸边:"去查漕运司的账册!七月十五前......"

巨浪拍来的瞬间,程功抓住垂柳枝跃上岸。回望处,叶紫青的身影已消失在漩涡中,唯有半片绯色布料缠在浮木上,随波起伏如血莲。

程功趴在芦苇丛中咳出泥水时,指尖触到了硬物。那是半枚断裂的玉带钩,钩头阴刻的蟠龙纹与韩兆麟刀柄如出一辙。玉质温润的触感突然让他想起——三日前赵大勇遇害时,腰间玉带完好无损!

"金蝉脱壳......"程功的冷笑惊飞夜鹭。尸体被刻意伪造成赵大勇,却因玉带钩的细节暴露真相。韩兆麟灭口漕帮弟子,却留下指向自己的铜镖,分明是要嫁祸给北镇抚司。

远处传来犬吠。程功钻进废弃的漕船坞,腐木堆里掩着具蜷缩的尸首——正是真正的赵大勇!尸身的飞鱼服被扒去,但左肩的箭疤与程功记忆吻合。更关键的是,尸首右手攥着半张焦黄的纸页,隐约可见"墟洲观"、"童男女"等字。

"原来你在这儿。"韩兆麟的刀锋抵住程功后颈,血腥气混着酒臭扑面而来,"程小旗不妨猜猜,东厂战船的火药,怎么偏偏炸了本官的私船?"

程功的余光瞥见尸首指缝间的金丝——这是御用云锦的残线,唯皇室宗亲方可穿戴。未及细想,韩兆麟突然暴喝:"找到他们!"

箭雨破空而至。程功抱着尸首滚入船底暗舱,弩箭钉在舱板的闷响中,他摸到赵大勇靴底的夹层——半块鎏金符牌,刻着"出入宫禁"的字样。

"原来你替宫里的大人物办事......"程功的喃喃自语被犬吠打断。暗舱缝隙外,东厂番子牵着的狼犬正撕咬着一块染血的布料——正是叶紫青襦裙的材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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