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龙吟

惊蛰前的江南氤氲着潮气,沈砚之踩着青石板路上的苔藓,靴底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实验室培养皿里的菌落。运河上漂着新扎的竹筒水车,筒壁刻满《防疫法》的蝇头小楷,被水花溅得墨迹斑斑。

"先生看这水闸!"小皇帝扒着望楼栏杆,明黄常服换成粗葛短打。他指尖的冻疮还没好全,却已学会用游标卡尺测水位,"昨夜暴雨后,刻度涨了三寸半。"

沈砚之转动手机指南针,地图上标注的红点连成狰狞曲线:"这不是天灾。"他蹲身抠起闸口青砖,裂缝里渗出的硫磺粉末沾了满手,"有人在水道埋了硝石。"

河面忽起漩涡。十丈外的分水堰轰然坍塌,洪水裹着碎石冲向下游村落。小皇帝拽着沈砚之滚下堤坝,腰间玉玺磕在肋骨上生疼:"那是新筑的赈灾粮仓!"

浑浊浪涛中,沈砚之瞥见浮沉的麻袋——本该装满稻种的布袋鼓胀如球,随波炸开时迸出刺目火光。手机摄像头自动追踪,慢镜头里清晰可见麻袋内衬的波斯狼皮纹。

"趴下!"他扑倒小皇帝。热浪掀翻瞭望楼,碎瓦如雨砸落。蓝牙音箱在泥浆里播放着《义勇军进行曲》,竟与涛声诡谲相和。

三日后,府衙地窖成了临时工坊。沈砚之将硝石混入糯米浆,手机秒表倒计时:"这叫水利混凝土......"

"沈先生!"漕工撞开木门,"下游挖出个青铜兽首!"铁锹上沾着的铜绿让沈砚之心跳骤停——兽首獠牙间卡着半枚玉珏,与他怀中的太后密令残片严丝合扣。

暴雨夜探古堤,小皇帝举着火把的手在抖。青铜兽首在电光下泛着幽蓝,口中衔着的铁链直通河底。沈砚之拽动铁链时,河床突然塌陷,露出一截铸铁管道,内壁刻满波斯水文。

"是前朝的水龙机关!"老河工惊呼,"传说大禹治水时......"

"是虹吸管。"沈砚之摩挲着管壁凸起的狼头纹,"有人用此物在旱季蓄水,雨季放洪。"手机地质APP显示地下管网四通八达,最终汇聚处竟是太后母族的封地。

黎明时分,沈砚之在暗渠里摸到机关匣。北斗七星状的锁孔泛着水锈,他掏出小皇帝随身带的七枚玉扣——正是按北斗方位雕琢的赈灾银契。

"先生怎知......"

"那日你偷藏玉扣喂白罴,当我没瞧见?"沈砚之转动锁芯,铜匣弹开的刹那,《水经注》残卷裹着尸臭扑面而来。书页间夹着发黄的密信,月氏文在手机紫外灯下显形:【毁江南水利,赠太后狼骑三千】。

府衙鸣冤鼓忽然震天响。浑身湿透的农妇抱着婴孩尸体闯堂,死婴掌心紧攥的麦粒竟发了芽。沈砚之剖开麦芽,菌丝在显微镜下扭成"死"字——与霍乱菌样本如出一辙。

"是母后的笔迹......"小皇帝盯着菌丝喃喃。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龙纹胎记泛着不祥的紫,"先生说过,真龙血脉可破百毒。"银刀划过胸膛的刹那,沈砚之夺过匕首划向自己手腕。

"你疯了!"

"这叫输血疗法。"沈砚之将两人手腕捆在一处,"陛下可读过《黄帝内经》?"血珠顺着麻绳滚入药碗,融合的刹那竟泛起金芒。

夜幕降临时,师徒俩蹲在瘟疫坑旁撒药粉。小皇帝忽然说:"朕把玉玺熔了重铸,掺了先生的银刀。"他晃着新铸的虎符,"这样就算朕不在了......"

"陛下!"沈砚之厉声打断,却见孩子眼底映着冲天火光——粮仓方向又起爆炸。他们逆着逃难人群狂奔,在焦土中找到半块未熔的铜牌,背面拓印着工部水利章。

三更天的府衙地牢,沈砚之将铜牌按进烧红的烙铁。章纹遇热变形,露出底层雕刻的九尾凤纹。小皇帝突然夺过烙铁按向自己手臂,皮肉焦糊味里,凤纹在龙纹胎记旁灼出青烟。

"从今往后,朕的血里淌着先生的药。"孩子疼得嘴唇发白,却笑得畅快,"看他们如何下毒!"

五日后,漕船满载火药顺流而下。沈砚之站在船头调整六分仪,小皇帝捧着《水龙机关图》忽道:"这虹吸管原理,倒像先生讲过的针筒注射。"

"陛下聪慧。"沈砚之指向远处堤坝,"待会引爆时,需对准......"

"沈正则!"岸边忽然传来尖叫。西域厨娘被铁链锁在祭坛,心口疤痕渗着黑血,"帖木儿大军已到潼关!你们中计了!"

话音未落,狼嚎声响彻四野。对岸亮起万千火把,铁骑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月。沈砚之按下引爆器,手机屏幕倒映出小皇帝坚毅的侧脸:"朕守国门,先生放心。"

惊天巨响中,虹吸管喷出百丈水龙。突厥战马在洪峰前惊嘶溃散,沈砚之却被浪涛卷入暗流。混沌间,他摸到怀中的青铜兽首,獠牙内机关转动,竟弹出一卷丝帛——前朝太子血书:【水利兴,则国运昌】。

浮出水面时,朝阳正刺破阴云。小皇帝在残堤上狂奔,发冠歪斜,手中死死攥着半幅染血的《防疫法》。沈砚之举起青铜兽首,浪花在兽口处折射出七彩虹光。

河岸忽爆发出震天欢呼。灾民们指着虹光叩拜,将沈砚之此前乱画的防疫图供上神坛。人群中有老叟颤声高呼:"是禹王显灵!"

沈砚之望向懵懂的小皇帝,悄悄按下手机删除键。所有工程图纸瞬间清空,最后一条隐藏提示浮现:【文明火种已觉醒】。

是夜,江南孩童传唱着新童谣。而皇宫藏书阁最深处的《水经注》里,夹着一页炭笔绘制的虹吸管图,边角批注小字:【以民为堤,则江山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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