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的通风口发出嗡鸣，苏晚晴的高跟鞋声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撞出回响。
顾明渊的手掌虚虚护在她后腰，指尖隔着西装布料都能触到她绷紧的脊背——这是她每次要做危险决定时的习惯性姿态，像只收着爪子的猫，明明浑身戒备，偏要把最柔软的肚皮朝向敌人。
"消息传得比我想象中快。"顾明渊的声音压得很低，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是陈美玲发来的视频。
画面里，联盟会议室的百叶窗没拉严，二十几个身影挤在椭圆桌前，有人敲着桌子，有人扯松领带，张伟的后背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肩膀随着争执的声浪微微起伏。
苏晚晴的脚步顿住，发顶翘起的碎发被穿堂风掀了掀。
她盯着手机里晃动的人影，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联盟会议，有人往她咖啡里加盐时，也是这样的窃窃私语。
那时她端着那杯咸得发苦的咖啡，在所有人的审视里笑："咸咖啡配阴谋，倒是挺搭。"
"回去。"她突然转身，黑色风衣下摆扫过顾明渊的裤腿，"先解决内部的刺。"
顾明渊没问为什么，只是将车钥匙收进口袋，跟着她往电梯走。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的影子，他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冷光里闪了闪——那是他们在法院公证完婚约后，他在便利店买的银戒指，当时她说"凑合用"，现在倒成了最紧的枷锁。
指挥中心的门推开时，王专家正把一沓模拟推演报告拍在桌上："顾总，第三套防御方案的漏洞......"话尾卡在看见苏晚晴的瞬间。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她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把报告往怀里拢了拢："苏小姐这是改变主意了？"
"改主意的是他们。"苏晚晴扯松领口，走到战术板前扯下"青山厂"的便签，"会议室现在有二十三个脑袋在发热，需要我去降降温。"她转身时，顾明渊已经把战术平板递过来，屏幕上是实时监控画面——张伟正捏着马克笔在白板上画问号，笔尖把白板戳出个浅坑。
"十分钟后紧急会议。"苏晚晴按下通话键，会议室的扩音器立刻传出嗡鸣，"请各位留在原位，我有话要说。"
推开门的刹那，二十几道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
空调开得太凉，苏晚晴闻见空气里浮动的咖啡渣味和焦虑的汗味。
张伟站在人群最前端，右手无意识地搓着左手背——那是她教他的缓解紧张的小动作，上个月他被影子的人威胁时，也是这样搓得手背泛红。
"各位。"苏晚晴的声音比空调风更凉，却带着热辣的锐度，"我知道有人在想，苏晚晴是不是疯了，放着总指挥的位置不坐，非要去当炮灰。"她走到椭圆桌尽头，指尖叩了叩桌上的战术平板，"但我想问，三个月前我们为什么能拿下南湾码头？
因为我当时在现场，看见他们把证据藏在第三根承重柱的暗格里；两个月前击溃周董的资金链，因为我在他的慈善晚宴上，听见他跟秘书说'明天必须转移'。"
有人交头接耳，张伟的喉结动了动。
苏晚晴扫过他发红的耳尖，继续道："青山厂不是普通的洗钱点。
陈三爷咽气前抓着我手腕说'青山厂'，他指甲缝里有混凝土粉末——和青山厂围墙第三块红砖的成分完全一致。
刘凯招供说影子要总攻，但他没说总攻的核心是摧毁青山厂的证据库，还是......"她顿了顿，盯着张伟泛白的指节，"引我去送死。"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陈美玲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
她眼眶泛红，声音却稳得像钉子："我以前嫉妒她，觉得她凭什么什么都有。
但上个月我被影子的人绑架，是她带着顾总撞开仓库大门；上周我爸手术需要Rh阴性血，是她让私人飞机从新加坡运回来。"她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她不是来当领导的，她是来当盾牌的。"
有人鼓掌，很轻，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张伟的马克笔"啪"地掉在白板上，溅起一小团蓝色墨水。
他弯腰去捡，再抬头时眼睛发亮："苏小姐，我......我之前不该动摇。"他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未发出的消息——是影子那边三天前发来的"劝降信"，"我本来想......但你刚才说陈三爷的指甲......"
"会后单独聊。"苏晚晴冲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全场，"现在，我需要所有人确认三件事：第一，防御系统由顾总全权接管；第二，王专家的团队每十五分钟同步一次模拟结果；第三"——她的手指重重按在战术平板的"青山厂"定位上，"等我把证据库的钥匙带回来，我们要让影子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散会时，陈美玲拽住她的袖子："我跟你去青山厂。"苏晚晴刚要拒绝，就看见她眼里的倔强——和三个月前那个往她咖啡里加盐的女孩一模一样，只是现在多了团火。"你留在指挥中心，"她把自己的蓝牙耳机摘下来塞给陈美玲，"我要听着你的声音拆炸弹。"
走廊里只剩张伟时，他的鞋尖蹭着地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苏小姐，我......我收到消息说，青山厂的地下有炸弹，定时装置连着手环，只有你靠近才会触发。"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他们昨天塞进我办公室的，我本来想......"
苏晚晴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典型的变声器打印体。
她抬头时，看见张伟额角的汗，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为了谈合作喝到胃出血，想起他上周偷偷往她保温杯里塞的胃药。"所以你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我，怕我冒险，又怕自己成了内鬼。"她把纸条折成小方块，"但你现在说了，就不是。"
张伟的眼睛突然湿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我就是怕......怕你出事，联盟就散了。"
"不会散的。"苏晚晴拍了拍他肩膀，"因为我们不是靠我一个人撑着，是靠二十三个像你这样，愿意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人。"
指挥中心的灯光从走廊尽头漫过来，顾明渊的身影在光晕里若隐若现。
他举了举手机，口型说"李警官那边有新线索"。
苏晚晴朝他走去，高跟鞋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敲出鼓点。
她摸出兜里的水果糖，剥开放进嘴里，甜意漫开时，听见张伟在身后轻声说："苏小姐，我信你。"
转过弯的瞬间，顾明渊的手自然地覆上她后颈，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
战术板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手机屏幕上是青山厂的卫星图，红色标记像团跳动的火。
苏晚晴盯着那团火，突然想起陈三爷临终前的眼神——不是恐惧，是解脱。
"明渊，"她把水果糖纸叠成小飞机，轻轻抛向战术板，"等天亮了，我们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叫......"
"以牙还牙。"顾明渊替她说完，指尖在卫星图上划出一道轨迹，"李警官说，他们在青山厂外围发现了移动信号源，和三年前陈三爷丢失的加密器频率吻合。"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的碎发，"你要的钥匙，可能就在那里。"
指挥中心的警报突然低鸣，红色灯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苏晚晴望着战术板上的"青山厂"，想起刘姐说的第三块红砖，想起陈三爷染血的指甲，想起张伟刚才泛红的眼眶。
她摸出蓝牙耳机戴上，听见陈美玲在另一头清了清嗓子："苏晚晴同志，请你务必活着回来，我还等着听你拆炸弹的声音。"
顾明渊的手掌落在她后腰，带着熟悉的温度。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转身时撞进他怀里，闻见熟悉的雪松香水味。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身后的人——她要站在最前面，把所有的刀都握在自己手里，然后，亲手斩断二十年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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